邓州城内,朱温坐在房中,埋头不语。
少时,有亲兵来报:“将军,诸位将校都到了,就等将军过去召开军议。”
朱温摆摆手:“让他们等着!”
亲兵见朱温面色不虞,不敢多言,连忙抱拳退下。
朱温的脸色谈不上有多难看,但也不好看,这几日的城池攻防战,邓州军曾一度陷入危机,差些被官军攻入城中,要不是他调兵遣将得当,及时派遣骁勇部曲去堵住缺口,又有终南山道人组成的修士团到处灭火,只怕邓州城早就给官军攻下了,他现在也不能安稳的坐在这里。
官军的战力强悍,远超朱温的预料,他原本以为,平卢军再怎么修炼有素,毕竟没有经历过战事,无论是战力还是将士心性,都不可能太好,突出的表现,就是战阵衔接不严密,彼此配合不娴熟。
这样在攻城战中,大大小小的战阵,就会露出很多破绽,丧失很多机会,让人有机可乘。而且攻城战最是残酷,攻城方的压力也是最大,试想城头擂石滚木箭雨铁水,不停当头浇下,一般人哪敢往上冲?
说是刀山火海,这就是刀山火海!看到同袍就云梯上掉落,在地上摔成肉饼,看到同袍死在身边,肠子都流出来,一般的新兵难道不会吓哭?
然而这几日朱温看到的,却是平卢军将士的一往无前,他们不惧生死,是不惧怕自己战死,也不惧怕同袍战死。
诚然,作为沙场新卒,他们还有太多做的不够好的地方,犯失误的地方很多,抓机会的能力不够强,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一次次被赶下城头。
但就是这群将士,却偏偏有一股不要命的冲劲,无论面前有多少敌人,无论面对怎样的境遇,就是敢于往前冲,不要命的冲,他们以他们的不怕死和沸腾的热血,弥补了他们的不足,打的邓州军百战精锐都一阵阵叫苦。
沙场之上有个永恒的真理,敢战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疯了的。
面对一群完全不跟你讲道理的士卒,不管什么结果,不管不顾望你脸上冲,抱着你就往城下跳,这仗还怎么打?好在那样的人并不是很多,再多邓州军的士气就要崩溃了。
这几日朱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平卢军这帮新兵,为什么这么不怕死?为什么这么疯狂?他想了很久也没有答案,因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是朱温也不愿意承认的,那就是李晔治军有方。
抛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朱温不再多想,起身离开房屋,去跟众将召开军议,无论如何,他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碰到强大的对手,他也会越战越强。
然而不等朱温走出门,亲兵就急切来报,说是官军又开始进攻了。
朱温一怔,他抬头看了一眼夜色,这可是快子时了。
这几天,官军攻城没日没夜。
......
攻城第七日。
旭日东升,霞光洒落邓州城内外,官军大阵已然集结完毕,李晔来到战阵前,策马观望邓州城。
经过这几日血战,邓州城已经毁得面目全非。女墙已经坍塌损坏了大半,到处都是血火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裂痕与缺口无处不见,面对李晔的这面城墙,都给血水洗刷的变成深褐色。
邓州军将士肃立城头,队列还算齐整,然而在李晔看来,这些人个个面容凄苦,显然斗志已经所剩无几。朱温在众将的簇拥下,肃立城头,也在看着李晔这边。
李晔夹了夹马肚,缓缓来到城楼前,看了朱温一眼,笑道:“朱将军,依本帅看,邓州城破就在今日,不如你下来投降得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附近的人听到。
朱温不急不缓:“安王,依本将看,你们永远无法攻占邓州城。你们已经攻了六日,邓州城还不是安然无恙?”
李晔笑着指指破烂的城头:“就这样,朱将军也敢说安然无恙?”
朱温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强作硬气:“只要安王攻不下城头,城池就安然无恙。”
李晔笑道:“朱将军如此说话,本帅就是不信也得信了。说起来,本帅跟朱将军也算有缘,早在战前就见过一面,实话说本帅颇为欣赏将军,一直想要跟将军再座谈一回。今日这城池就要被我军拿下,若是将军死战不退,只怕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不如将军下来,我们阵前叙叙话如何?”
朱温面不改色:“安王要破城池,本将还是那句话,痴心妄想。至于安王想要座谈,不瞒安王,本将对安王也殊为敬佩,不如安王上来,我们在城头摆案,议论天下,谈笑风生,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安王意下如何?”
李晔哈哈大笑:“听说将军勇冠三军,怎么连出城的勇气都没有,本帅跟你保证,咱们就在大军之前一晤,绝不动手。”
朱温道:“有本事你就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