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引真正受过的委屈,左不过是当年初进府就要面对已然存在的嫡女庶子还有妾室,除此之外若还要再凑一条,便是民间会乱传她身为继室要在前王妃坟前行妾礼——可是这条在宗室中其实是不可能存在的,一个个王妃都是名门闺秀,让她们顶着正妃的封位去对前王妃行妾礼,就算她们自己乐意,娘家也不乐意啊?民间就算传出花来,落到世家贵族耳朵里也不过一笑了之。
这跟夕瑶可能三五年内就要守寡能是一回事?!
谢继清静了一会儿,笃然道:“皇长子亲自来也没用,但凡皇上下了旨,辞婚表我是一定会递进宫的。我宁可夕瑶不认我这个爹,也不能让她进这个火坑!”
母子间便没能聊出什么进展,谢慈亦劝了劝谢继清,谢继清同样不松口。
是以再过两日,孟时衸登门拜访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谢继清的闭门不见。
他想了想,直接吩咐下人领他去找谢继清,谢继清也并不意外他会自己寻来,站在书房窗前并未回身:“殿下什么也不必说。臣敬重殿下的才学,但殿下身体抱恙多年人尽皆知,臣不舍得夕瑶守寡。”
孟时衸缓了一息,抬手示意下人退出去,待得房门关上,才开口道:“谢大人,我如果想强娶夕瑶,您是拦不住的。”
君臣之别?
谢继清望着窗外翠竹笑了一声,伸手摘下绣春刀放在了旁边的矮柜上:“是,殿下若想要臣的命,随时可取。”
房里短暂地静了一阵,他身后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来:“但我如果只是想强娶她,今天就不会来见大人了。”
孟时衸说着定了口气,一撩衣摆,单膝跪了下去:“我对天起誓,在世一天便对夕瑶好一天,还请大人……”
“臣不曾质疑过殿下的为人,臣只是不想夕瑶守寡。殿下您要知道她今年才十六岁,若守寡可能一守就是几十年!那种日子她怎么过!”谢继清火至极处猛回过身,蓦见他跪着,惊然噎住,“殿下您……”
孟时衸的神色郑重而平静:“我也不想夕瑶为我守寡,即便我希望与她生同衾死同穴……从点头答应娶她时我便想过,若我命不长久,离世之前必与她和离,随她改嫁;若她愿意,我也可以直接为她寻好下一位夫家;若她自己执意守寡……我便从宗室中挑一双子女过继给她,陪她度过余生。”
他想得倒是很全。
谢继清定住气别开目光:“请殿下先起来再说,如此大不敬之罪,谢家担待不起。”
但孟时衸似没听见:“如若夕瑶并不用受守寡之苦,大人何不让她开心一些呢?哪怕只有三五年。”
谢继清皱眉:“殿下……”
“其实她就算嫁给旁人,也未必就不会守寡,生死之事没人说得清楚。”孟时衸微苦地一哂,“求您给我个机会。”
谢继清一时竟不知还能用什么话来驳他。
他实在没有想到皇长子会说出愿意先一步与夕瑶和离、让夕瑶改嫁的话。毕竟在本朝皇室中,若夫家殒命,妻子守寡是一直以来的惯例,全天下都看着,还不曾有人推翻过。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口吻不自觉地缓和下来:“臣信殿下方才所言都是真情实意,但若殿下突然离世……如何保证这些可以办到?”
“我自会有遗书留下,亦会先求得父皇圣旨。”孟时衸道。
谢继清点了点头,但仍未给予答复。
孟时衸略有点忐忑:“大人……?”
“臣会与内子商量商量。”谢继清眼中带了些败下阵来的黯淡,喟叹一声,上前去扶孟时衸,“殿下快请起。”
孟时衸起身间二人视线一对,谢继清忽地觉得他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
——他眼底的那份呼之欲出的欣喜并没有什么特殊,同样的神色,谢继清从谢晟眼中见过,在尤则旭眼中也见过。
他不禁心绪复杂,打量了孟时衸好一会儿,吁气道:“殿下先请回吧,臣……会尽快给殿下一个答复。”
“多谢大人!”孟时衸拱手长揖,重重地松了口气,告辞离开。
是以几日后,京中便听说皇长子要娶妻了。
再然后,正式的册封旨意犹如一道惊雷炸入京中。
紧接着便是由礼部择定黄道吉日、安排各样昏礼事宜,宫中出来的女官日日往返于清苑与谢府之间,与两边商议各种仪程。一时几乎满京城都在羡慕,谢家又要出一位风光一时的命妇;当然也有人说,蛰伏多年的谢家,到底还是放不下权势。
清苑中,夕瑶喜滋滋地在玉引怀里歪了好久,满脸的幸福不必言说。
玉引噙笑揽着她,安静了好久,还是感慨说:“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嫁出去两个了。”
“我会常回来看您的……”夕瑶抿了抿嘴,还给她出起了主意,“其实您和姑父不如出去走走?和婧跟堂兄来年要去很多地方呢,看着怪有趣儿的!”
玉引一听她提这个就叹气。
他们也想出去玩乐啊,几年前就提过,但京里这局势,孟君淮掌着锦衣卫哪儿走得开啊?
京里赶紧平静下来就好了。
玉引不禁期盼皇上速速定下储君人选,只要不是孟君淮,是谁都行!
当然,倘若皇长子能康复,那是再好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