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那人也不再说话了。
他沉默,仿佛在等待一个机会。然而眼神却灼灼的,如同沙漠里的人看到了甘泉。
欢夜来的眼睛像狐狸一样眯了起来,眯成两道迷人的弧线。
“想从我这里见到白石先生的,你并不是第一个。”她说。
白石先生是谁?
沈青青没听说过。
但是刘二先生和孟女侠显然都听说过。
欢夜来向沈青青解释道:“‘吊死问疾白石君’,当今世上医道第一。”又道:“虽说现在医道第一,以前却只能算第二。”
沈青青随口问道:“以前的医道第一,是败了,是死了?”
欢夜来点头道:“死了。死的时候还很年轻。”
沈青青道:“那么,这个人的武功一定不好,才被人杀害了。”
欢夜来奇道:“为何?”
沈青青道:“他不可能是病死的。人们不会把一个病医生当成天下第一。”
欢夜来道:“为何不能是自杀?”
沈青青道:“不能,否则还是算不了第一。”
欢夜来道:“为什么?”
沈青青道:“自杀也是一种病。”
欢夜来道:“你其他都说对了,只有一条错了。”
沈青青问:“哪一条?”
欢夜来道:“那个人的武功很好。”
沈青青闭了嘴。刘二先生和孟女侠见了都有些得意。武林前辈对后辈的优越感,大略如此。
欢夜来回头向丫鬟道:“叫人送信给白石先生,等他来了,我就下楼去花园里等他。对了,顺便送青青下楼歇息吧。时候不早了。刘二先生和孟女侠也可以回去了。”
沈青青惊讶。
她不明白欢夜来的意图。
她在这里大半夜惴惴不安,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现在,欢夜来竟然主动把她给放了!是欲擒故纵吗?沈青青反有些犹豫了。
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一个新问题。
后院有一个是制造杀人机关的男子,这里有一个是替人排忧解难的女人。
究竟哪一个更值得她相信?
究竟哪一个,能给她自由?
正想着,耳畔传来了欢夜来的私语:“不舍得走?那,留下来给我暖床。”
她的话把沈青青方才暂时的犹豫一瞬间都扫了个干净。
沈青青立刻说:“我走。”
她说的很快,好像说晚了,就走不掉了。
她站起来就往门外走。逃似的。
可是刚走了没两步,欢夜来忽然又把她叫住了。
欢夜来指指花篮里的纸花,道:“这花还剩下十几朵,你都拿去吧。”
沈青青道:“你不要了?”
欢夜来道:“明天就凋了,不好看了。”
纸花又不是鲜花,怎么会凋?沈青青打定主意要逃走,不想贪小便宜,遂道:“那一朵送给这个丫鬟,她在这里一晚上也够累的,剩下的就分给他们两个吧。”
她指一指孟女侠和刘二先生,然后就很快扬长而去。留在原地的孟女侠和刘二先生一脸惊讶迷惘,如在梦中。
孟女侠第一个醒神,立即道:“楼主,您可不能听她的。”
欢夜来道:“有什么不能?她要送给你们,你们拿了就是。”说着真的按沈青青说的,信手丢了一枝给了添灯的丫鬟。那丫鬟惊呼一声,紧紧攥着那朵纸花,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孟女侠犹豫道:“无功受禄只怕不祥。”
欢夜来道:“不偷不抢,有什么不祥?”
孟女侠还在犹豫,刘二先生道:“孟女侠,这种时候还谦让什么?你若不要,我就都拿去了。”
孟女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过一会儿咬牙狠心道:“好,我要。”
于是他们两人把纸花从花篮里倒了出来。花瓣一拆下花托,就是一团揉皱了的纸,铺展平了,两人对分。
那些花原来都是银票折成的。每一张都是可以替一个歌女赎身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