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顺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那大夫说话语气诚恳谦恭,没有半点趾高气昂的样子,而且穿着打扮也不是官服,他暗忖御医也一定有特定的官服吧,所以他觉得应该是普通大夫。
“李嬷嬷,你去告诉李贺,让他现在立即去承庆街西巷的百草堂药铺请一位叫做何光的大夫,请他来一趟侯府。”
老夫人听完便知道那是当初自己请来的民间大夫了,只是当时诊完病后她没有亲自询问,而是嘱咐侯夫人全权代理,现在想来,莫非侯夫人骗了她?
“是。”这样想着,便听李嬷嬷答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母亲,求您相信儿媳。”侯夫人听了这话心中镇定了些,仍然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哀求着。
“相不相信,等我请了何光来问过后再说,紫衣,你去看看侯爷回府没?若是回了,请他过来一趟。”
老夫人心中有了怀疑,便再也不能淡定了,此时她满心愤怒,誓要将纳兰云飞的事查个水落石出。
“是。”紫衣答应了一声也去了。
“来呀,林嬷嬷的板子你们都打完了?”老夫人想到方才被沈素秋拦了林嬷嬷的惩罚顿时心中不悦,又转头问道。
“回老夫人,还差十板。”一个婆子上前来禀到。
“继续将剩下的板子打完,这老奴平日里便挑唆主子作恶,自己也嚣张跋扈,当我眼瞎的么?今日便将恶奴打死了事。”
老夫人发威起来,也是不顾一切的主儿,这许多事堆积到一起,让她对侯夫人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之心,她今日是怎么都要办了林嬷嬷的。
“母亲,求母亲饶了林嬷嬷,她都是按照媳妇的旨意办事的,求母亲饶过她。”
侯夫人见老夫人还是揪着这件事不放,顿时着急起来,林嬷嬷此时已经气息微弱,奄奄一息,哪里还能再承受得住十大板?
“你的账等我稍后再和你算,这老奴狗胆包天,随意杀人,今天便要让整个侯府的下人都看看,恃宠跋扈胆大欺主的奴才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来人,去将所有的下人都叫到院子中来观看。”
老夫人此时在气头上,哪里能听得进去沈素秋的话?她一心想给沈素秋点颜色看看,所以今日是绝对一点情面都不留。
下人们答应了一声,红香答应了一声匆匆去叫府中的下人了,先前被纳兰云烟打过的两个婆子又上前来丝毫不怜惜的将林嬷嬷拖了下去。
林嬷嬷平日里就仗着侯夫人的势在府中嚣张跋扈,但凡丫环下人们差不多都被她或多或少的惩罚过,而那两个婆子刚刚又挨了打,下手也绝不留情,待侯府下人们到齐后,那两个婆子才又开始打剩下的十大板。
这下林嬷嬷哭天抹地的惨叫了半天,到最后连声音都没了,直被打得皮开肉绽,浑身血淋淋的。
侯夫人看着林嬷嬷被打心如刀割,林嬷嬷心中虽然不是她的亲娘,却是他的乳母,这么多年陪伴着她她对她的感情早就如亲母一般了,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打成了这样,她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替她挨了剩下的板子,却也知道自己是当家主母,若是被人打了板子,以后在侯府岂不是要被人耻笑,再也无法立足了么?
她一直麻木的站着,听着林嬷嬷一声胜顾一声的惨叫心都要碎了,却什么都不能做,她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用余光恶毒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暗道老不死的,今日便是我沈素秋和你结仇之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定要报了今日之仇,让你后悔莫及。
林嬷嬷被打完后,已经死气沉沉,没有了一丝生气,侯夫人命丫环将她抬回自己的房中,又让人小心的照料她,然后打发纳兰云若回去请大夫给林嬷嬷治伤,纳兰云若此时也脸色不好的点了点头,命人抬着林嬷嬷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李贺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回来了,只是他却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李贺,我派你去请的人呢?”老夫人看了他身后一眼,狐疑的问道。
“老夫人,属下按照你说的地址找到了百草堂,却发现那里早已关门停业,屋子上掉了一把锁,人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李贺将自己去了那里后看到的情况如实禀报。
“什么?他走了?去了哪里?你没向其他人打听一番么?”
老夫人闻言震惊的问道,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何光居然会离开京城销声匿迹,难道这和云飞有什么间接的关系?
“回老夫人,属下和邻居们打听过了,说是他被请到荣王府做了门客,专门给荣王府的小世子看病了。”
李贺办事稳妥,自然将这些事都打听清楚了,否则他也做不了这安宁候的侍卫总领了。
“荣王府?怎么会这样?”
这下老夫人有些难办了,那荣王府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荣王是皇帝的胞弟,真正的亲王,一力辅佐皇帝登上皇位,不过他为人低调,自朝堂安定下来之后便不再管事,安心做他的闲散王爷,在朝中风评甚好,也深受皇帝的宠爱,可是铁帽子王爷,在朝中绝没有人比他更尊贵。
只是这般的人物府中却仅有一位小世子叫燕回,这位小世子身体患有疾病,常年吃药调理,从来都不露面,一年到头在家里养身体,他聪明伶俐,五岁便会作诗,七岁便读完了荣王府书阁里所有的藏书,当时被成为“神童,”如今刚十岁,文韬武略便颇被称道,连皇帝都对他喜欢得紧。
虽然燕翎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可是这位荣王府小世子却是他最喜欢的侄子,三天两头皇帝便会召他入宫作伴,甚至还和他谈论一些朝堂之事,燕回应答起来也颇有见地,只是可惜了他身体有恙,不能太过劳累,所以总是闭门不出。
而荣王和荣王妃二人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更是将他宠得上天入地,要星星绝不会给月亮,要什么就给什么,据说那燕回性子乖戾,阴沉跋扈,是京城的头号霸王,京城贵族谁都不敢招惹了他。
这样的人家,老夫人的面子也是够不着的,所以那何光若是去了荣王府,那便没法去请他了,所以老夫人才觉得为难。
“祖母,荣王府怎么了?”纳兰云溪并没有听说过这荣王府的事,见老夫人皱起了眉头,知道一定是有了什么难处,才开口问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将荣王府的情形简单的和她说了一遍,说完后纳兰云溪也蹙气了眉头,果然难办,他们安宁候府的人哪里能跟荣王府比,即使是老夫人腆着脸去求荣王妃让何光来一趟侯府,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祖母,云溪基本能够确定,这药是治疗一种常见的皮肤病荨麻疹的药物,肯定不是治疗麻风病的。”
思忖了半晌,纳兰云溪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
“你能确定?”
“能。”纳兰云溪坚定的答应了一声。
“好。”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沈素秋。
“素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好好说说,当初云飞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他得的真的是麻风病么?”
老夫人想到若这件事是真的,真的是大夫误诊,或者是沈素秋跟着掺合了什么才让他被误诊为麻风病,那他白白的失去了一个孙子,叫她如何能心安?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哪里有人证物证?就凭这奴才这么几句话么?就算他发了毒誓又有何用?他的狗命能有多值钱?当初云飞的病可是御医诊断出来的,难道一个御医还不如民间大夫么?”
沈素秋此时也明白老夫人是真的开始讨厌她了,索性也不再装着一副宽和大度,温柔得体的当家主母模样了,她就不信人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了,而且她们只是凭空臆断,就凭这么一瓶药膏能说明什么,她完全可以反驳诊断错误的是那赤脚医生。
“当初云飞得了那种可怕的病,我心伤难过,不忍去看他那般痛苦的模样,所以才嘱托你好生照料她,可你是怎么做的,你心中有数,今日这么多证据在这里,你还狡辩,真是令我失望。”
争辩到此时,老夫人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沈素秋的娘家是丞相府,和他们侯府势力相当,即使能证明是她的失误导致云飞惨死,那她暂时也是不能轻易动她的,因为她考虑的始终是侯府的利益和脸面,丞相府始终还是侯府的助力。
云溪察言观色见老夫人眉头紧皱犹豫不决,知道若光凭着林顺的几句话和这么个药瓶就定侯夫人的罪名很难,他们都不是直接证据,没有人能证明侯夫人是不是对云飞做过什么,她也知道老夫人一定是又想到了侯府的利益,所以想了想趴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一番话。
老夫人听完后思忖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然后转头道:“无论如何,云飞已死,这件事一时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先将林顺关起来,若是被我知道云飞的死和你是有关系的,那我一定轻饶不了你。”
老夫人向沈素秋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神色自若,没有丝毫不痛快,顿时心中又是一阵厌恶,她摆了摆手道:“行了,今儿就到这里吧,都散了。”
沈素秋怔了怔,这是几个意思?她还准备翻脸无情开始好好和她们辩论一场呢,没想到老夫人就偃旗息鼓了,她气得脸色涨得通红,难道林嬷嬷就被他们白打了么?
“是,母亲折腾了这半日也累了,还是早日歇着吧。”最终沈素秋只好冠冕堂皇的说了几句话,袖子一甩带着纳兰云烟离开了落幽居。
待他们走了之后,老夫人才回到屋子,将云溪叫了进去。
“云溪,你方才说有办法叫你母亲说实话,是什么?这一次,她犯了我的大忌了,侯府本来人丁单薄,只有你大哥和云飞两个男丁,若云飞的死真的和她有什么关系的话我绝不轻饶。”
老夫人在侯府对自己以前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对于纳兰云飞这个孙子还是真心疼爱过的,因为他年纪小,纳兰云尘又不在身边,所以她把对孙子所有的疼爱都放到了纳兰云飞身上。
云溪以前以为老夫人对纳兰云飞也是没什么感情的,但通过这次的事,她觉得她心里是真的喜欢并非常疼爱纳兰云飞的,虽然和纳兰云尘这个嫡子没法比,但也是不参杂任何任何目的的真感情,以前她对老夫人是误解了。
她此时已经断定云飞的死必有蹊跷,所以她一定要找到他死亡的真相,这才能让这个弟弟在九泉之下安息。
“多谢祖母肯为云飞做主,今日之事,想必祖母心中也有数,云飞当初的死一定有蹊跷,否则母亲为何非要毒死林氏?或者,林氏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令她不可置信或者惊惧的事,所以才会神智不清,按林顺的说法,林氏是照顾完云飞后便突然变得疯疯癫癫的,并不是天生就有疯癫症,这个也很蹊跷。”
纳兰云溪脑海中理着思路,然后条理清晰的将这件事分析出来。
“恩,你说的很有道理,云飞才那么小的孩子,若真的是她害了他,那她真是太毒了……”
“哎,你可有什么方法证明他是不是故意被害的?”
老夫人此时心中钝钝的痛,保养得体的脸上满是愤怒与不可思议,那些被她刻意隐忍忘记的疼惜之情从心底涌了上来,经过碾磨,都变成了浓浓的愧疚。
“祖母,其实不瞒您说,云溪现在真的怀疑云飞的死是被人故意害的,云溪那晚祭拜他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若他不是冤死,如何会魂魄再现?”
纳兰云溪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老夫人的神色,顿了顿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凑到她耳边继续道:“祖母,我想这样……”
她在她耳边小声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后,老夫人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慢慢的点了点头。
“也罢,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明日就是庐陵王向你大姐姐下聘的日子了,你要拿捏分寸,切不可太过分了。”
“是,多谢祖母成全。”
纳兰云溪说完后,才见纳兰康匆匆的来了,他脸上有些急躁,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
“娘,你叫我?”纳兰康进来后,见屋子里的气氛不是很好,走上前缓缓说道。
“恩,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老夫人其实并不想破坏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造成他们之间的隔阂,本来吴掌柜和米铺一事纳兰康就对侯夫人也有了看法,听说现在已经不怎么去她的院子中了,大多时间都在四姨娘的院子中。
但是,关于纳兰云飞这件事她还是要说的,今天的事她觉得怎么都该知会他一声,让他知道与房内的死很可能有蹊跷。
“父亲。”纳兰云溪问候了他一声,她见纳兰康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顿时觉得纳兰康一定又觉得自己是在惹事了。
老夫人见他眉宇之间有一些疲惫之色,便也不再犹豫,将今天发生的事都和他说了一遍,说完之后,纳兰康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纳兰云溪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母亲,无论如何,飞儿已经去了,若是他生魂不宁,我们可以请人做一场法事,但若这件事和素秋有什么关系,儿子也饶不了她。”
纳兰康考虑了半天才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
“恩,云飞毕竟是我侯府的少爷,她那么懂事,又乖巧可爱,绝不能让他死不安息。”
老夫人对纳兰康的回答很满意,这个儿子她还是了解的,当初纳兰康可是自己看上的沈素秋央求老侯爷上门提亲的,他对她也许有怨,但对她的情分却是不一般的。
“这件事,就由母亲全权处理吧,儿子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母亲。”
纳兰康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心里相信侯夫人也许就是跋扈张扬了些,但如果说她对云飞那么小的孩子做过什么恶毒的事,他还是不信的,所以他并不相信纳兰云溪能折腾出什么来。
“什么事?”老夫人闻言诧异的问道。
“母亲,二弟要回来了,皇上已经将他召回京城,外放期限已满,命他回京任职。”
纳兰康叹了口气,将他今日在朝堂上得到的消息告诉了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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