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和儿要回来了?”老夫人闻言果然吃了一惊,当初纳兰和走的时候是负气走的,他恨老夫人和纳兰康将他从侯府分了出去,所以才请旨外放,如今,终于要回来了么?
“是,不过,皇上给他安置了临时的府邸,他却不肯,执意要住在原来的地方。”
纳兰康眉头微皱,表情明显很郁闷。
老夫人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觉得侯府越来越不太平了,她苦苦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安宁侯府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风浪,跌跌撞撞的走到了今日,如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件接着一件,难道又要重蹈覆辙了么?
“这次和儿回来,你们兄弟二人要好好相处,不许再无故生事,一切要为了侯府的前途着想。”
老夫人叮嘱纳兰康,暗道但愿纳兰和不要再计较以前的事,回来后能安稳的过日子就好了。
“是。”纳兰康答应了一声,他此时顾不上内院这些杂事,他心烦的是纳兰和要回来了,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历来面合心不合,以前他一直压着纳兰和,但这次纳兰和是外放官员回京,估计回来了官职也不会低,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不痛快。
沈素秋回到院子里后大发雷霆,将屋子里的东西摔了一地,丫环们都吓得缩在角落里不敢上前,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殃及池鱼,拿她们做了出气筒。
“母亲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纳兰云烟跟在她身边小声的安慰着。
“云若,林嬷嬷怎么样了?”发泄了一顿之后,见纳兰云若走了过来,抬头问道。
“嬷嬷受了重伤,那两个婆子手下并没留情,将她打得奄奄一息,此时在床上趴着,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开了几服药,还有药膏,我亲手给她擦了膏药让她休息了,估计得将养一两个月吧。”
纳兰云若叹了口气,将林嬷嬷的惨状描述了一番。
“哼,那老不死的真是管得越来越宽了,原本还想让她多活几日,现在看来,要尽早除掉她,留她不得了。”
沈素秋柳眉一竖,满面煞气的说道。
“母亲,这件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毕竟祖母过去对我们还是不错的,而且父亲向来重孝道,若是被他知道这件事,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
纳兰云若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妥,最起码也不应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否则万一不小心事情败露,那对她的婚事影响可就大了,她可不想她和庐陵王的婚事出现任何差错。
“你放心,这么大的事自然要从长计议,不急于一时,娘怎么也要等你出嫁之后,再将云烟的亲事也定下来再做打算,待参加安亲王府满月酒的时候,娘定会留心为云烟张罗一门好亲。”
侯夫人发泄了半晌,心情平复了些,似乎又想到什么高兴的事,脸上又浮现出笑意接着道:“很快,我就有同盟了。”
“什么同盟?”纳兰云烟娇羞着问道,她听到侯夫人要在安亲王府满月酒上就给她说亲,心里也是十分高兴,说实话,自从她无意中看了一眼燕翎之后,便被他的风度气质折服,暗中对纳兰云若还是有些小小的嫉妒的。
“没什么。”侯夫人摇了摇头又道:“对了,那林顺真是该死,居然敢临时反水,我饶不了他的狗命,都是他害得嬷嬷受了这场罪。”
侯夫人对林顺反水这件事也是有些头疼,都是她一时大意,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将他们夫妇一起毒死,就算纳兰云溪和老夫人怀疑也死无对证,如今她没想到林顺还有一瓶药膏,这下便将这件事弄得复杂化了。
“母亲,我当初就说将他们一起毒死,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您偏不听,云溪那小贱人早已不是当初的她了,现在有祖母撑腰更是如鱼得水,您不该一次次小瞧了她。”
纳兰云若想到这事绝美的小脸上染上一层寒霜,她当初就劝告过侯夫人如今不能再小看了她,可是她偏不听,现在这件事已经将她们陷入不利的地步了。
“是,以后,我会严加堤防那小贱人的,这次都怪我太大意了,只是,你们对府中闹鬼的事有什么看法?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你祖母和那小贱人的话,说有办法证实云飞的死另有蹊跷,真是可恶。”
侯夫人想到纳兰云溪和老夫人之间的那阵耳语,虽然她根本就不信她能翻出什么风浪来,纳兰云飞早已灰飞烟灭,就凭那一瓶药和林顺的说辞根本无法证明,但还是心里不舒服。
“哼,她无非是想去荣王府请那百草堂的赤脚大夫来一趟侯府,她也不想想,荣王府是什么地方,岂是她能去就去得了的,那荣王妃爱儿如命,听说那赤脚大夫将荣王府小世子的身子调理的有了些起色,她如何能让那赤脚大夫离开王府,去掺合这事儿?这您就放心吧,即使她真有能耐让那赤脚大夫来,到时候我们就来个抵死不认,祖母也是没办法的。”
说到心机纳兰云若可不比侯夫人差,这些弯弯绕绕的阴毒事她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恩,我觉得也是,她再如何蹦跶,她那弟弟也已经死了,她还能让他活过来不成?”
听了纳兰云若的话,侯夫人也放下心来,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晚上,沈素秋亲自去看了林嬷嬷,并亲手给她熬了汤药喂她服下,林嬷嬷感激涕零,虽然重伤也觉得值了,她又当着侯夫人的面骂纳兰云溪狡猾,都是因为她挑起了这件事才令她挨了打,侯夫人安慰了她几句,才劝得她好好休息。
沈素秋今日也是精疲力尽,从林嬷嬷那儿回来后,让梅香去厨房端了一碗银耳燕窝粥吃了,便早早的歇下了,她知道纳兰康这些日子都在四姨娘的房间里,所以也不掌灯等待他了,等他也不会来。
入夜,侯府的主子们早就歇下了,下人们也累了一天,除去守夜的奴才们都早早的睡了,云层遮住了月牙的柔光,夜色黑漆漆的,偶尔有几颗星星散发出一点星光,像给大地拢了一层轻纱,显出一丝神秘。
“母亲…”一声幽幽暗暗的声音在侯夫人的屋子里响了起来,忽远忽近,像是离得很远,又似乎很近,那声音中还有一丝幽怨和浓浓的哭泣声。
“母亲…”又是一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的声音近在尺咫的响在侯夫人的耳边。
“是谁?”侯夫人猛的一惊从坐了起来,举目四望,只见屋子里一片漆黑,连灯都没点。
“梅香…”
侯夫人不免有些惊惧,她笼着被子缩成一团,只觉脑袋有些昏沉,耳边也嗡嗡作响,她叫了一声今日守夜的梅香,却不见回答。
“母亲…”一阵哀怨的哭腔拖着长长的尾音响起,此时那又细又长似哭似笑幽怨阴冷的声音又传入了耳中,令人听了一阵毛骨悚然。
“是谁?别装神弄鬼的,本夫人可不怕你,快滚出来。”
侯夫人这次是清楚的听见了,她心中一怒翻开被子便欲下床,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在地上了,此时根本就不在床上,而她盖着的被子也只是一块白布,白布上血迹斑斑,她一把抛开白布,有些晕乎乎的站了起来,心中也有些恐惧。
“是谁?快出来…快出来…”她摸黑想往门外走,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半点力气都没有,想大声嘶喊却发现自己嗓音也有些沉,发出来的声音都有些沙哑。
“母亲,孩儿身上好疼啊,求您给孩儿点药啊…”
一股冷风突然从她身后飘过,侯夫人一转身便见一道白影飘了过去,那白影一头乌黑的长发散乱的披着,看不清面容,她顿时一惊大叫了一声。
“你是谁?快滚出去,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不怕你…”
侯夫人摸索着到了屋子中间,手中握住一只茶杯猛的向前砸去,她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母亲,孩儿是云飞啊,你不记得孩儿了吗?母亲,孩儿身上好疼,好难受啊,孩儿好饿啊,实在忍不住了,你放孩儿出去吧,孩儿得的根本不是麻风病啊,你为何要说孩儿得的是麻风病?”
那声音吱吱呜呜,哭哭啼啼,如地底冒出的冤魂,沙哑哀怨,一声声的灌进侯夫人的耳膜。
“不,不,不是我害的你,你得的就是麻风病,我说你是麻风,你就必须是麻风,你别装神弄鬼,你吓不倒我,你快滚…”
侯夫人用双手捂住耳朵,声音尖利的叫起来,她四下寻找着那刚刚飘过的白影,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看错了,可是一回身,却发现那鬼影又不见了。
“母亲,你好狠的心啊,我还不是穿了你送来的衣裳才染上了恶疾么?可那病根本就不是麻风病,你为何非要置我于死地?我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啊…”
那声音越来越凄凉,越来越悲伤,侯夫人顿时毛都炸了起来,她给纳兰云飞送衣裳这件事根本没人知道,难道这真的是纳兰云飞的冤魂回来索命?
“不对,你别诓我,我虽然送了衣裳给你,但那恶疾却是你自己染上的,关我什么事?你快走,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
侯夫人此时还有一丝清明,她突然想起自己有在白云寺求来的一串开过光的佛珠,所以抖抖索索着往床边的多宝阁摸去,想要拿出那串佛珠。
“母亲,祖母派来的大夫明明诊断出了我得的不是麻风病,只是荨麻疹,你为何非要说我得了麻风病,还威胁百草堂的大夫?”
那声音又呜呜咽咽的响了起来,侯夫人此时心里承受能力也到了极限,她猛的拿起一个物件砸了过去,嘶吼道:“是你自己该死,谁让你抢了你大哥的位置?夺了你父亲和祖母的疼爱?是你自己该死,怪不得别人。”
她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后背冷汗涔涔,直直的往下流,她又吼道:“我虽然恨你,但我根本没害过你,也是你该得的报应,染上了麻风病,侯府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没将你用火烧死,而是任你自生自灭,这已经对你够仁慈的了,你还敢来闹?”
侯夫人此时神智有些模糊,心中却也越来越害怕,跌跌撞撞的往出跑,猛的她只觉自己的衣衫下摆被揪住了,一动也动弹不了,她惊惧的看都不敢看一眼,便往外跑,可是任使尽了力气就是一动也动不了。
“母亲,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四处飘荡,孤魂无依,阎君说我怨气太重,没法投胎转世,你还我命来啊…”
那声音如泣如诉哀哀哭泣着,突然侯夫人的面前一道白影飘飘忽忽的升了起来,直直的飘到了她的眼前,只见那白影之上,一张满是脓疱满脸血污溃烂的脸呈现在了她的眼前,一双溃烂的双手缓缓的伸向了她。
“啊…”侯夫人吓得一声大叫想要晕去,却被那双冰冷的手掐在了脖子上。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一声声哀怨的声音绵延不断或长或短的响了起来。
“饶命啊,我错了,我不是要故意害你的,饶了我,饶了我,我会给你好好做一场法事的,你就放下仇恨转世投胎去吧,饶了我吧,云飞…”
侯夫人看到那张脸和那双手之后再也承受不住精神几乎崩溃,凄厉的嘶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梅香突然听到屋子里的响动,几步跑进来便看到侯夫人晕倒在地。
她脸色惨白,神情骇人,双手似乎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而她的脖颈间骇然印着一个血手印,梅香吓得大叫一声,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去叫人,待叫来人折腾了半夜,将侯夫人救醒后,天色已经差不多亮了。
“……”
天光大亮,一缕阳光慢慢的升起,透过晨曦缓缓的照向大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姑娘,姑娘……”纳兰云溪刚刚起来穿衣裳,便听到翠竹一声声叫着跑了进来。
“翠竹,做什么这么毛毛躁躁的?发生了什么事?”
纳兰云溪昨夜在想纳兰云飞的事,并想着自己制定的那个计划的可行性和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睡得比较晚,所以今早起来的也较晚,这会儿才刚穿好了衣裳,还没洗漱呢。
“姑娘,发生大事了。”翠竹跑进来见绿意和小莲正在服侍她穿衣裳,不由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忙讪讪的施了一礼,站到一边。
“发生什么事了,你急成这样?”
纳兰云溪接过绿意递过来的帕子在铜盆里净了脸和手,又用细盐剔完牙,才慢腾腾的问道。
“姑娘,夫人病了。”翠竹说出这个消息时,语气中明显有一种愉悦,纳兰云溪斜着眼睛睨了它她一眼,她立即屏息敛神低下了头。
“病了就病了,这有什么好兴奋的?”纳兰云溪想着今日是燕翎向纳兰云若下聘的日子,即使沈素秋病了,估计也会兴高采烈的扬眉吐气一番吧。
“哦,姑娘,我听夫人房里的小丫头莺歌说,夫人房里昨夜也闹鬼了。”
翠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屋子里的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什么?你是说她屋里闹鬼了?”纳兰云溪闻言也惊讶的问道。
“是。”翠竹又有些兴奋的回答了一声。
这下纳兰云溪提起点兴趣来来了,好像有点意思,原来她昨日和老夫人说的有证据能证明侯夫人害过云飞,就是想扮成冤魂索命,令侯夫人受到惊吓不自觉的吐露她做过的事,而且这件事也得到了老夫人的同意,她心里正琢磨着,还没把详细步骤琢磨出来,没想到她屋里就真的闹鬼了,这还真是巧。
她不由得又想到自己祭拜云飞的那晚真真切切看到的鬼影,难道,除了她暗中还有人帮助她想要找出云飞被害的证据?
“那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纳兰云溪想着像侯夫人那样的人估计要是扮鬼的人有一点破绽必然会被她察觉的。
“听莺歌说,昨晚闹腾的很厉害,可在外面守夜的梅香却睡得很死,一点动静都没察觉,等她察觉冲进屋里后,夫人已经被吓晕了过去,她的脖颈上还有一道血手印子,据说是那鬼魂留下的。”
翠竹边说边伸手拢住了自己的肩膀,她越说越觉得冷飕飕的,这也太诡异了。
“冤魂索命?只是不知道那鬼是真鬼还是假鬼了。”
纳兰云溪虽然也不敢完全确定,但她还是不相信闹鬼的事是真的,她想的是到底谁还在替云飞出头,倘若是她们的亲人,那又为何不和她联络?
想到这里,她才突然发现,自她穿越以来,就知道本尊的亲娘是生了云飞后大出血而死,却不知道她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好像从小就没人告诉过她这些,想到这里,一股淡淡的忧伤从心底涌了上来,大概她的娘亲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或者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吧,否则为什么这么多年她和云飞在府中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二姨娘的亲戚找上门来?
“姑娘,奴婢觉得,是真鬼,反正听说夫人现在已经卧床不起了,大夫来给她诊断过后说她是惊吓过度,需要好好调养,这事已经传开了,老夫人本来准备传她去问问昨夜之事,但听说她现在被吓得不轻,口不能言,所以只好暂时作罢,等过两日她好转些再说。”
翠竹叽叽喳喳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的说给纳兰云溪听。
“恩,这件事还有待考究,这一来虽然省了我的事,但是也坏了我的事,且看看再说,她的狐狸尾巴总有一天会露出来的,这一招倒是巧,暂时不揭穿她,让她饱受心里压力,最后在再揭出来才好。”
纳兰云溪暗道她原来想的是扮鬼吓侯夫人让她趁着慌乱的时候说出她做过的事,当场将她抓个正着,可是,现在看来,有人赶在了她的前面用了这一招,这也让她无法当面抓住她的把柄了,如今,只能先观察几天看看了,现在她要弄明白的是那鬼影到底是谁。
国师府中,清泉正捧着棋盘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容钰正在桌前批折子,看到清泉取来了棋盘,他放下笔,抬头问道:“师叔什么时候来?”
“云妮师太她此时正在安亲王府和王妃说话,她说一会儿就过来了。”
清泉放好棋盘,抬头应了一声。
“恩,最近安宁侯府有什么动静?那丫头可曾派人来过?”
容钰渐渐的皱起了眉头,安宁侯府发生的事他当然知道,他还以为纳兰云溪会向他来求助,没想到却迟迟没有等到,他不由得心中有些烦闷。
“禀国师,三小姐并没有派人来。”清泉小声的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暗道人家都不着急,估计是想要自己大显身手一番,你倒坐不住了,这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哼。”容钰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清泉见此情况悄悄的退了出去。
“国师,师太她来了,此时正在外面等候。”不多时,清泉又转了回来,面带喜色的说道。
“快请她老人家进来。”容钰眉宇间本有一丝愁容,听到云妮师太来了的消息,才有些高兴的开口说道。
“是。”清泉将棋盘放好后转身出去了,不多一会儿,一个身穿灰色衣衫手执拂尘的尼姑走了进来,正是白云寺柳儿被吊死那日,为纳兰云溪作证的云妮师太。
“师叔,你来了。”容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将她让到放着棋盘的桌子上。
“钰儿,我今儿去安亲王府给雪儿送贺礼,顺道来你这里叨扰一番,看看你,你许久不曾去看师叔了。”
那云妮师太和容钰说话随意,语气柔和,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师叔。
“师叔,最近我朝中有些事比较棘手,所以没来得及去,多谢你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