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王丛箴吃饱喝足,被史清婉抱起来拍出一声奶嗝,他便悠悠然地打了个哈欠,那双与史清婉如出一辙的大眼儿迷迷蒙蒙;被王子腾抱着放回摇篮里,不一会儿便合眼睡着了。
史清婉垂眸悉悉索索地将襟前衣裳给收拾好,察觉到面前一片阴影,抬头发现王子腾的目光所落着的地方;她微微一笑,带着些许狡黠,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条襟带系起来,把腰上松开的宫绦一头递在王子腾手中,挑起秀眉,声音甜丝丝地仿佛掺了蜜一般:“夫君,帮妾身把这带子束好,可否?”
被她这般软软糯糯的声音恳求着,王子腾简直美得魂飞天外,待他回过神来,瞧见手底下方才已经整整齐齐的衣裳,不由得皱起眉头懊恼不已。
瞥见他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史清婉忍住笑意,毕竟这个点儿了,若是随着他折腾,只怕是连晚饭也要错过,那自己在这府里脸皮要也不要?不过,这甜头好歹是要给的——她凑近王子腾耳旁,轻轻说了两句,便见王子腾眼睛“噌”地亮了起来。
夫妻俩黏糊了一阵子,便到了传饭的时候。
“对了,有件事儿和你说一声——”王子腾用饭极快,便捧了一只青花釉色的茶盏坐在旁边看史清婉吃东西,突然间漫不经心地说道:“荣国府夫人去了,如今在贾伯父的安排下,大房二房已经分了家。”
史清婉正夹起一颗新鲜滑嫩的鱼丸,闻言,愣了愣,那颗鱼丸轱辘辘又滚回了盘子里;她微微蹙起眉头:“不是说荣国府中最受偏爱的便是二爷贾存周么?怎么突然就来了这么一出?”
“谁又知道呢?和咱们也没什么关系——”王子腾抿了一口茶水,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缭绕的水汽遮掩住了他的神色:“咱们家与恩侯交好,乃是在他还不得意的时候,如今也无需锦上添花了……到时候,只去吊唁一番便是!”
史清婉点点头应下,她虽说聪颖敏慧,却碍于身在后院颇受桎梏,并不能如王子腾分析得全面得当,因此,外间的这些事情,她并不会多加插手,一切只照着王子腾的想法来便是。
庄严肃穆的灵堂之上,贾家族内亲友们俱在此哭灵,一时间哭声摇山振岳,又有众禅僧与全真道士,也没了僧道之分,皆是在大厅上念着道文经咒;哭声与念经声交杂着,显得有些闹哄哄的。
贾史氏带着不甘与怨恨离世,贾代善立时便毫不拖延地上表,以年老体衰之名将身上的爵位与贾赦袭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了账册,分了家产。按照律例,金陵祖产祭田等等都是由贾赦继承,余下的东西贾赦得七、贾政得三;至于贾敏,她的嫁妆贾代善已经另外预备着了。
贾政与王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闷棍给打得晕头转向。不过才短短两天的时间,自己便不再是这荣国府的主子之一了?疼爱自己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将爵位传给了文不成武不就的兄长贾赦?这对一贯自认为是父母掌中宝的贾政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
然而,不管贾政与王夫人两人怎么暗自恼恨、不甘不愿,事情已成定局,他们便是再有多余的心眼儿,也已经是回天乏术。无奈之下,他俩只能到贾史氏棺材前哀哀泣不成声,为这逝去的、国公府从此与自己无甚干连的荣光而悲痛。
“父亲,咱们府上如今又诸多违制之处,可是母亲新丧不得大动土木,您看这——”贾赦眼睛红肿得跟桃子一般,站在贾代善书桌前,小心谨慎地提起这一茬事情来。
书桌后面,正是以病卧之名未在大厅露脸的贾代善。他正提着笔不知道在信纸上写着什么,闻言,动作一顿,一滴墨水落在纸上,瞬间便氤氲开来:“违制之处?这……我倒是忘了!”抬头看着贾赦,唇角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意:“能想到这一点,赦儿长进不少啊!”
闻言,贾赦脸微微有些红了起来。
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别人的夸赞,贾代善笑了笑,却并不再像往日里那般中气十足,眉宇间的那股颓丧之气始终挥之不去:“我这便再上一道折子请罪,另外求情陛下宽限三年守孝时间!”伴君如伴虎,贾代善明白这个道理,荣国府这才发展到第三代,他自然是不愿意出什么差错,叫祖先的功劳白白付之东流。
“如何?你可说了么?”张氏坐在屋内有些心神不定,见贾赦进来,忙站起身问道。
连日操劳着贾史氏的丧礼,贾赦有些疲惫,却仍旧是笑着答道:“放心吧,我已经与父亲分说清楚了,此次若非你提醒,只怕咱们家就要落得个越制不尊的罪名了——”果然是娶妻娶贤,贾赦再一次慨叹自己的运道。逾制的罪名对他们这种公侯人家最是大忌,若是被那起子不要命的言官弹劾,便是没有伤筋动骨,也要褪下一层皮的。
张氏摇摇头,嘴旁的弧度温柔慈和,她上前去,摸出袖中帕子,给贾赦擦擦额头,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只要不叫人说嘴便是了,你在外面招呼客人倒也罢了,可千万别累坏了;二弟和二弟妹……便由着他们在前面哭灵吧!这前面后面的事儿,他们俩也招呼不来的!”
贾赦自然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二弟的性格,迂腐是有点,不过却实实在在的满腹心眼儿,还有那个二弟妹,也是同样不安分的——贾赦反手握住张氏的指尖,沉声安抚道:“没事儿的,前几日交好的几家已经来过,这两天便没什么事情好值得我去处理安排的了。反倒是累你,一面得招呼着各位夫人内眷,另一面还要照看瑚哥儿和妹妹——”
“哪儿的话?”张氏啐了一声:“那难道不是我儿子和小姑子?”
这倒是不错……挠着脑袋,贾赦嘿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