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清婉咬了一口,虽说有些凉了,不过还是酥脆咸香得很。闻言,她愣了愣,将口中虾饼咽下后疑惑地挑起眉头:“荣国府?你往那儿去做什么?”
听了王子腾的叙述,史清婉简直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若是传扬出去,这可真是大大的丑闻!算是互殴版本的家庭暴力?她仔细回忆着,不由得带了些迟疑,貌似和红楼里面很是不一样啊……按理说,贾史氏可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封君享尽了富贵荣华,便是后来抄家什么的,都还凭借着自己的诰命身份和私房熬到了高寿安然而逝呢!
然而史清婉转念一想,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微微扬起唇角,万事皆有转机变迁,说不准是其他哪个地方出了纰漏,所以把这位老太太的安宁日子给蝴蝶了,命数这玩意儿也是保不定的……
“这是人家的家事儿,看着世交的份上,去过个场面就是了!虽说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可这勋贵家的脸面却还是得顾着点——”史清婉收拾收拾,把那十几块虾饼尽数重新拿油纸包起来,她虽说最近变成贪嘴好吃鬼,可是先前一大碗垫肚子的汤饼下去,一时间也吃不完这么多;站起身来,王子腾瞧着她那护食的动作,好容易忍住,才算是保全了史清婉的脸面。
听了她的言论,王子腾赞同地点点头,扶住她的腰身,放缓脚步,两人并肩往屋内走去:“这是自然,不过今儿瞧见恩侯,竟是憔悴不堪;他们家大奶奶如今身子已经有六个月了,没办法管家,大姑娘又受了惊吓病倒,恩侯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倒真是累得够呛!”
叹了口气,史清婉想起一件事儿来:“哎,你说这贾老爷能恢复么?若是有什么不好,他们家二爷和金陵那边二姑娘的婚事,岂不要被耽搁好几年么?!”
王子腾拥着妻子绵软的身子在窗前美人榻上坐下来,正欲倒茶过来,闻言,愣住了,他先前倒是忘了这一茬,不由得眉头皱起来。
说实话,任是谁被人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带有恶意地算计,都会有脾气的;何况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这无疑更令王子腾心冷。是以,他却是希望王悦宁能够早点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纵然仍旧是她的依仗,却不再是她能够恣意妄为的地方了。成了人家的妻子,总归得多思多想了吧!
荣国府。
“嗬……嗬……”贾史氏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愤怒的目光几乎像一把锋利的锥子,若是可以,只怕早就刺破了这人的喉咙。她奋力挣扎着想要发出声响来,可是出口的却只有喉头被阻塞住的破气之音。
贾代善眼底划过一丝冷漠与蔑然,他的胳膊被白色细纱包裹了起来,打着夹板,吊在脖颈上,恶毒地冲着僵直着身子的贾史氏笑了笑,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被砂纸打磨过:“放心,你不会立时就死的!政儿眼看着还有一个月便要娶亲,你若是死了,婚事一耽搁便是三年……史氏,你就好好尝尝这样的感觉吧,像个活死人一样躺着!为了你心爱的儿子,想必你也是愿意的,对么?”
贾史氏心底不住地咆哮着,可惜她已经再也无法动弹无法说话了。带着绝望的泪水流下来,浸湿了花白的鬓角。她了解面前这个绝情的男人,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只怕自己连自尽的机会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了!自己该更重一点,更准一点!也不至于落得这般打蛇不死反受其累的景状……
看着贾史氏眼角的泪水,贾代善只觉得快意,同时却又觉得惋惜。若不是为了敏儿的名声考虑,自己本来是想休了这个胆敢谋害亲夫的毒妇;不过——冷笑了一声,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这样不死不活地吊在这儿,对她来说想必比死更来得难受折磨吧!
贾赦看着自己父亲如今满鬓沧桑的模样,心酸得很。
那一日,一踏入荣禧堂,瞧见父亲被花瓶生生砸折了的臂膀和那半边衣衫上的斑斑血迹,他着实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才注意到母亲面色发紫地倒在后面的椅子旁,手中还死死地握着一只破碎的联珠长颈瓶,妹妹贾敏亦是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吓得脸色青白一片。惊慌失措之下,他只能照着父亲的吩咐,将妹妹身边几个随行而来的丫鬟封口,而后延请太医,这才没闹出大风波来。
也曾旁敲侧击地想要从贾代善口中得到些信息,不过却是无功而返。无奈之下,贾赦唯有承担起整个荣国府管理的事务来,虽说这是期盼已久的事情,可是在这个特殊的关口,他却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赦儿,有些事情不是你应该过问的!”贾代善瞥见长子游移不定的眼神,虽说还是有些瑟缩放不开,可是相较之下,却已经初步有了些国公府继承人的威仪。他只恨自己早年在战场上落下病根,经过这几天的折腾,不禁有了新伤,更是旧病复发,所剩时日不多,怕是不能将所有事情尽数交与贾赦了。
“是,父亲!”
父子俩这么多年来因为贾史氏而生起的隔阂之深,不是一日两日便能消除的,贾代善明白这一点,叹了口气,另一只完好的手臂抬起来,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赦儿,记住,日后你便是这国公府的继承人,要拿出你的气度和手段来!”
这是贾赦第一次从贾代善的口中听到这种话,他身子微僵,许是因为被父亲交托重任的不安,又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受的忽视已经累积过量,一时间他竟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母亲那边,就不要管了——政儿的婚事,便由你这个做哥哥的来给他打理;待他成家后,你们兄弟俩便分家吧!你妹妹,她的嫁妆我会先给她备下,到时候,你只为她择选一个佳婿,也算是全了你们兄妹情分!”贾代善看着贾赦与自己肖似的容貌,一时间有些恍惚,一件一件交代事情,神态间竟有了些下世的光景来。
听着这颇有些交代后事意味的言辞,贾赦惊呼一声:“父亲!”
仿佛没有听到儿子的呼喊,贾代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飞快地划过憎恶痛恨,旋即一抹松快的笑容浮现在嘴角,慈爱而带着些许缅怀的目光落在贾赦身上,他重复着念叨一句:“赦儿,你放心,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