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觉得朕之四子如何?可为纯臣否?”
听了这如同晴空响雷一般的问题,王子腾方才因为徒高程言谈温和而升起的一丝懈惫顿时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瞳孔微缩,一下子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请陛下恕罪,皇子们皆是龙章凤姿,臣不敢妄言!”
“起来坐好,朕恕你可妄言一二!”徒高程咀嚼着方才他口中龙章凤姿一词,瞧见他跪在地上深深藏着头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挥挥手,满不在意地说道。
王子腾慢吞吞地重新坐回到凳子上面,考虑再三,想起那天将四皇子送回到自然居后,妻子的一句感叹,斟酌了半天用词:“臣并未与四皇子有什么交往,不过想来四皇子自幼受陛下教养,上有长兄爱持,定然懂得手足和睦友爱的道理!”
手足和睦友爱——徒高程愣了愣,此番才正视起眼前的这个小侍卫。
论说起自己的子嗣之中,他最宠爱的是四子徒文憧,五子徒文憬,因为这两个孩子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诞下。然而他们俩年岁尚幼,因此自己最看重的却是长子徒文慎;这个孩子襁褓之中便失了母亲,因此几乎是由自己一手带大的,他身份尊贵,既长且嫡,聪颖慧伦,文武双全,所以,自己方才在他束发之年大告天下,封为太子。
只是人心诡测,虽说储位已定,却仍旧有那起子不死心的投机小人。二子徒文怙乃是目前宫中品阶最高的陈贵妃所出,外家更是素有清名的书香世家,再加上他文名外传,礼贤下士,颇受天下读书人看重;三子徒文怀,他的外家则是江南甄氏,不说别的,掌着盐政这一块,江南从来富庶丰饶,因此财力丰厚几乎堪比国库一半!自己当年看在乳娘的面子上给了他们家不少便利,如今看来,却是成了拿不得的滚刀肉了!
在林嫔入宫之前,甄妃一直都是宫中独大,皆因她深知自家乃是依托圣恩,才有了赫赫荣耀,所以侍奉皇帝素来温柔小意;她又很会察言观色,每每奉承得徒高程龙心大悦。若非后来林嫔入宫,只怕现在这朝野上下又会是别样的格局了。
这也是为何甄妃对林嫔及其所育二子深恨的缘由。虽说林嫔的分位比她低,可是甄妃比任何人都明白,在这宫中,分位固然重要,可是皇帝的宠爱却比分位来得更重!
之前四皇子受伤落水失踪之事,便是甄妃主导。趁着徒高程携林嫔与四皇子微服之时,悄悄地安排人群将他们冲散开来,四皇子身边虽说有护卫,可是在江南、甄家的地盘,几个护卫能顶什么用?得知徒文憧平安回到宫中,甄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恨家中人办事不利,不仅叫这小子活了下来,还躲过了盘查。
徒高程只能查到此时与甄妃有些首尾,可更多的却也弄不清楚了。
虽说明知道帝王之家从来都是争斗不断,自己也一样是从腥风血雨中争得了皇位,可是徒高程还是希望自己这为数不多的子嗣能够和睦相处,至少不要出现自相残杀这种景状。
“原本你救了四皇子,该重重地赏你才对——可是朕一想,若是频繁调动反倒不美了”,徒高程想了想,轻轻敲着桌面,在安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你刚刚到京城,置了宅子,往故交家中走了几趟,又开了铺子,家中眼瞧着就要添丁,想来朕多多赏赐你些银钱嚼用更合适些!”
听皇上将自己家中这几日的事情说得一点不差,王子腾背后冷汗津津,忙起身伏在地上叩首谢恩:“忠君爱国,这本是臣分内之事,能为陛下分忧,更是臣不上荣幸,臣愧领陛下赏赐!”果然是帝王手段,自己日后还要更加小心谨慎才对,他心中暗自思忖着。
看着他恭恭敬敬的模样,身子却是毫不自知地放松下来,徒高程呵呵笑出声来:“尽忠职守,好善为先,守住本分,这是为臣子的道理,你能做到这一点不带私心,很好!赐你黄金千两!另外,听憧儿说,那时候他发烧昏迷,是汝妻子心肠慈仁,拿出一丸药来退了热,便加赐白银两千两!”
他自幼看人从来都不是从说话,而是从神态动作,这些无意识之间流露出的信息,远比漂亮堂皇的话来得让人信服。看得出来,王子腾是真心对自己的赏赐欢喜满意,徒高程自然也很是高兴,毕竟,若是个想要立时加官进位、目光短浅的,那自己就得考虑是否该用他了。
听了这话,王子腾心中一喜。能得皇上今日这样称赞,比其他的东西更有价值。最起码这样一来,自己算是入了皇上的眼,日后仕途必定更加开阔些。
再次叩首谢了赏赐,王子腾便被外头小太监领着退了出去。
“安福,私底下将那些银钱给送到王子腾家里去!”徒高程眯着眼儿,出神地看着方才被自己搁下来的奏折,从中捻出一张小小的纸片。仔细地浏览一遍,想起些事情来,他眉尖一挑,嘴角抿着,带出一丝冷意,低声喃喃自语道:“看来,朕是对他们太过优容了些,既然把爪子伸错了地方,那就该毫不容情地剁掉才对!”
甄家一直都是徒高程放在江南的情报收集者,可是自打林嫔的宠爱压制了甄妃后,他们便颇有些怨念,对徒高程的忠心明显降了一个档次,更有甚者,已经将目光落在了只有十三岁的徒文怀身上。
手中的刀,如果有反噬主人的可能,那就没有继续使用的价值了!
徒高程手一下子紧紧地攥紧,将奏折中夹着的那张密信揉成一团,直接丢到了书桌旁边紫檀架子上面的水盆里。只见那纸张几乎是眨眼间变得透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了开来,到最后,只留下一缕缕墨色,亦在水中逐渐消散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