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又来了。若非处在这如天上宫阙般的皇宫,只怕眼前早已是萧杀空落的颓废景象。然而外面还是冷的,徐徐的凉风猛了劲儿地往衣袖里灌。灵涓在王政君身后跟着,小嘴已冻得乌红,她颤栗着说:“太子妃娘娘回去吧,出来久了,只怕该冻着身子了。”
王政君却还是往前走着,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温润得仿佛暖暖的朝霞。她一步一步地踏上台阶,青白色的台阶透着冰凉的潮湿。她抬眸望去,万重宫阙高低起伏,如同耸立在九天山外一般。这里的每一座高墙楼台,都磅礴大气,辉煌无比,常常压得她心里如千金般沉重。汉朝天下,谁主未央?
是你?还是你?也许谁都猜得着,也许谁也猜不着。而她已经蓦然卷入了,再已无法退出。很多年后的今天,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你必须这么做。她的家族兴旺,她的夫君安全,她样样都想保。
眼前缓缓晃过几缕阳光的疏影,白得虚幻透明。几月之前的一些声音穿透时光,却已渐远得清晰,字字如圆珠般在她耳尖细细地滑过。
“嫂子,我想带芷冉出去几个月,还请您答应!”
“芷冉已是淮阳王妃,这事本你自己做主就好。只是父皇现今病重,你觉得此时离开合适吗?你应该知道,父皇自小疼你,此时,他必是最希望你留在他身边的。”
“这个我明白。所以这段时间就劳烦太子和嫂子了。”
淮阳王虽说得谦恭,王政君却深明其意,静静地说:“以江山换美人,你觉得值么?”
他淡淡一笑,笑容明朗似清风,“嫂子错了,我没有换。这皇位本就是太子的,他会是大汉的好皇帝。再说,芷冉是我一生唯一想要好好对待的人,只要她开心,我怎样都值。”
王政君眼里带着感激,只得轻暖地说:“记得早些回来,父皇需要你,大汉也需要你。”
“嫂子,我会的。”他的声音如清亮的音符滚落在清风的顶端。
“淑儿参见太子妃!”青绿色的宫装绣着最淡雅的水仙,那清婉的声音也将王政君从刚刚那沉静如水的回忆里拉出。王政君朝着陶淑儿一笑:“你来了!”
此时的陶淑儿已是萧育的结发妻子,她肚子浑圆,怀孕该是五月有余了。时光一度荏苒,王政君眼前浮现出了一段熟悉而清浅的画面。
那时,陶淑儿和萧育成婚的日子将近了。不巧的是,当时正值张婕妤发丧之时,所以不得已之下只好将婚事又往后推了一个月。但这一举动引起了陶淑儿极大的不安,她哭着在王政君裙下喊:“太子妃,淑儿成亲本是张婕妤帮忙,现在她走了,是不是也要带走淑儿的幸福了?萧育会不会不要淑儿了?”
“不会的。只要你真心待萧育,他会是你永远的夫君。”王政君说得这般肯定,是因为她从未将真相说给萧育听。所以张婕妤走后,这个世上除了陶淑儿和王政君,谁也不会知道陶将军拼命救萧育的时候,其实已是重病在身,不久于人世。他之所有答应张婕妤的计谋,也只是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帮得女儿淑儿嫁予萧育。这件事王政君虽是不久之后才得知,却也答应淑儿要保守这个秘密。而王政君图的只是萧育忘记她,她希望萧育以后可以为他自己而活。
陶淑儿仍是跪着,拉着王政君的裙角哭声说:“太子妃为什么帮我?太子妃不觉得淑儿很坏么?”
“你不坏,你有的只是对萧育的一片痴心。所以,本宫赌你会一辈子对他好,你也会用你一辈子的真心向本宫证明,本宫一直没有帮错人。”王政君扶起她,亦如在扶起一片灿烂的幸福。幸福的那端,萧育笑得很开心,白衣胜雪,优雅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