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缓过神儿来,在床边坐下,轻轻掀开了夏侯眉妩身上盖着的锦被。
夏侯眉妩的呼吸很均匀,想来睡得应是安稳。秦牧眠抬手按在了她的肚子上,轻轻抚摸着那里,有淡淡的体温自他掌心传入,甚至还能感觉到轻微的颤动,他以为,那是孩子。
“你竟然怀了我的孩子。”秦牧眠轻声道:“夏侯眉妩,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夏侯眉妩的身子在他手下动了动,秦牧眠重又替她盖好被子,抬眼看去,夏侯眉妩已悠悠转醒了。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去揉自己的眼睛,尽管已经过去了许久,她仍是无法习惯失去了眼睛这个事实,总以为窗外是凄凄黑夜,而她眼前的黑暗全是因为未点灯火所致。她欺骗了自己一次又一次,最终还是认命地说服了自己:别傻了,夏侯眉妩,你的眼睛早已没了,你用它们换了兰芷堂的十二盆兰花,从此,再没了欣赏这个世界的权利。
而那十二盆兰花,却被秦牧眠不屑一顾,由于疏于照顾,已然死了。
她的眼睛在另一个人身上活着,而那人的兰花,却在她手上死了,如同她的爱情。
“你醒了?”秦牧眠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夏侯眉妩颓然放下了手,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王爷,劳烦你告诉我,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现在已是黄昏,再过上一个时辰,天便完全黑了。”
“原来我竟已睡了这么久。”夏侯眉妩想要坐起身:“人都睡得乏了。”
秦牧眠又将她按回了床上:“太医说你身子虚弱,最好卧床休养。”
夏侯眉妩顺从地躺了回去:“王爷若让眉妩躺着,眉妩便躺着。”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么?”秦牧眠问。
夏侯眉妩知他指的是落水的事情,便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眉妩每日过得闲散,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非与王爷说不可的,更何况,眉妩的记性差得很,往往睡上一觉便全忘了,王爷想让眉妩说什么呢?”
“好,既然你没有话要对我说,那么便听我说。”秦牧眠沉声道:“眉儿,你有喜了。”
从秦牧眠这个角度,可以将夏侯眉妩的表情完完全全看在眼里,他看见夏侯眉妩的嘴角微微颤抖起来,整个身子因为震惊而不可抑止地剧烈抖动,却仍是固执地想要将这震惊掩藏在心里,所以紧紧地抓着被角,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慌张掩饰得极好,却不知道,她的百感交集于秦牧眠而言,一览无余。
眼上覆着的纱布已变得湿润,晕出两片水泽,她抬手摸一摸,竟是哭了,生平第一次,她感觉到哭也是一种喜悦,并且这种喜悦硕大无比,将她已日渐空洞的心填充得饱满,她总算有了一种祈盼,这祈盼让她萌生出活着的希望,她知道,自己从此将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花费了许久时间,她总算让自己平静,抬手抚摸着锦被下自己的肚子,觉得欣喜异常。她能感觉到新生命在自己体内栖息的美好,此时此地,此时此刻,除了她腹中的孩子,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是她的骨血,亦是秦牧眠的骨血,因着这个孩子,他二人有了唯一的羁绊,这是她爱过秦牧眠的证据,是她要拼了命维系的证据。
终于,她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有孩子了,王爷,这是你的孩子。”
“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不是么?”秦牧眠的声音异常冰冷。
夏侯眉妩错愕抬头:“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牧眠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嫁给我,不就是为了怀上我的孩子,坐稳王妃的位子,等待时机成熟,替崇华帝除了我这个心腹之患,从而将黎国据为己有么?”
夏侯眉妩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在他手下挣扎着:“王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听不明白?”秦牧眠凑近了她:“夏侯眉妩,你以为怀了我的孩子就可以牵绊住我么,告诉你,别做梦了。”
夏侯眉妩吃力地抓住了秦牧眠的手,不住地咳嗽:“王爷,眉妩从没,从没想过要,要从你身边夺去,夺去什么。眉妩开心,是,是因为这是你的骨血,眉妩只想为你生一个孩子。”
“你以为我会信么?”秦牧眠终是松开了她:“夏侯眉妩,我南宫牧眠不允许南宫家的骨肉中留着夏侯家的血,所以我绝不会让这个孽障留存于世,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夏侯眉妩闻言,向床的深处缩了缩:“王爷,你骗我的是不是?这是你的骨肉啊,你怎么忍心呢?”
“你说错了。”秦牧眠直起身:“这是你夏侯眉妩的血肉,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