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敏中肯定地点点头,又擦擦汗接着道:“祖父我很小时候便离家了,之后常给家中写信,但世道越发乱,许多家书也收不到了,便也失去了联络。”她似是想起了许多旧事,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没有托梦给我,亦没有变成魂魄来找过我,也许……还人世罢。”
张谏之闻言抿了唇,望着那书封上题字怔了会儿,随后又翻开内页,站阳光下不慌不忙地看着。鬼灵异怪,写得很是生动逼真,甚至有些还描出了形状,以便人理解。
原来白敏中“看得见”亦是有缘由。出生于这样家庭,可能生来便有那样一些“异灵力”,自小便能看到这些东西,或许那时候还意识不到寻常人其实不该看到这些,大约还觉得有趣。可年纪渐长,便会觉得困扰了罢?
张谏之偏头看过去,却只见那丫头又埋头擦地了。他素来善读人心,但却有些看不透白敏中。并非因为太复杂而难以读懂,反倒可能是因为太简单了。
祖父……她祖父?不知道那位老先生是否还活着。
张谏之搁下书,将屋中那张桃木床板帮她搬到了屋中,又帮着整理了一番,末了才又出门替她收拾藤条箱。
双桥镇秋高气爽,抬头望到一方天空高远清澈,十分宁静。其实战火完全远离这土地,也不过才过了一年多而已。
收拾屋子耗了近一下午,终于都妥当。夜幕将近时,张谏之带着白敏中出了门。大荣狐疑地看着白敏中,心道这家伙总是跟着掌柜出去,到底是干什么啊?别给卖了呀。
出了门,白敏中倒也聪明,一旁问道:“可要喊蔡琼出来?”
张谏之继续往前走,也不阻止。白敏中便依照之前约定喊道:“蔡琼,蔡琼,蔡琼。”四下瞧瞧,竟什么也没有……
骗子,不是说喊三声就出来么。
正小声嘀咕着,肩膀忽被人一拍:“白姑娘不好意思我刚刚抢元宝去了!”
“……”
他似是太高兴了,整个人倒挂空中飘着,嘴里叨叨:“我跟宋秀才说过啦,他很满意呐。明日是个吉日,恰好给他下葬。”
“恩。”白敏中转述给一旁张谏之。
张谏之不急不忙道:“去趟花街罢,与那对母子说清楚才好。至于措辞,便说官老爷仁慈,遂放了你。”
蔡琼点点头,伸手便问他要药丸。
“不多了,到门口再给你罢。”
蔡琼还对那玩意儿有些贪恋,能与活人一般地上行走,这般感受当真令人恋恋不舍啊。
一道行至花街头,蔡琼服下药,敲了敲门。那鸨母出来开门,她瞧见蔡琼吓了一大跳,说话都哆嗦了。白敏中坐斜对面冷清清茶铺里,看着那鸨母忽皱了皱眉。
张谏之捕捉到她这微妙神色,问道:“怎么了?”
白敏中慌忙摆手道没什么,难道掌柜瞧不出来么?
那个鸨母样子,看起来似乎活不久了。
蔡琼将事情都与鸨母讲完,让她喊顾开春出来,去一趟宋宅。鸨母道:“开春那孩子胆小,求您可千万别吓着他。”
“那我不去便是了,你俩一起去罢,我将宋秀才家机关告诉你。噢对了,你取时候万不可全部拿走,宋秀才说要给我留一些,辛苦钱不用很多,让开春看着留罢。”说着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末了竟还添了一句:“那钱是留给开春,开春怎么处理是他事,你若是乱动念头话,我会一直盯着你哦。”
鸨母怕得不行,拼命点头。蔡琼甚为满意地转了身,走回斜对面茶铺,坐下来若无其事地要了一盏茶。又敲敲旁边白敏中桌子:“白姑娘,说好元宝哦。”
白敏中捧着茶盏点点头。
不一会儿,蔡琼见顾开春母子出了门,与张谏之道:“掌柜,他们这便是要去宋宅了,我与他们说过要留一些辛苦钱那儿了,您可是过会儿就去取?”
“不急,等等罢。”
蔡琼却是不放心:“我得悄悄跟去看看。”
“去罢。”张谏之不急不忙,又要了一盘点心,推给白敏中:“慢慢吃罢,吃完再过去。”
白敏中吃着吃着抬了头:“当真不急么?”
“该是你便会那里,若不该,再怎样争分夺秒也是无谓。”他轻抿了一口茶,姿态很是悠闲。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蔡琼忽然飘回来了,缓了口气瞪大了眼与白敏中道:“白姑娘啊,我吓死了啊,好多金子与首饰啊,宋秀才那家伙深藏不露啊!那鸨母吓得都不敢拿了,顾开春那小子也愣住了啊,死活不肯要。”
白敏中没什么太大感受,她语声平淡地转述给了张谏之,张谏之则道:“那你便帮个忙,替他们运回来罢。”他起了身:“若怕被人发现,走阴魂道自然好,宋秀才想必也乐意一起送罢。”
蔡琼闻言立时便没了影儿,诶如此捷径他如何就想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