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在太子棺椁还没有出殡的时候,就趁着宫人不备绞光了头发明志。现正送太子棺椁入陵呢,其余妃嫔已经进了大报恩寺。太子妃的院子听说已经打点好了,太子妃祭陵回来直入大报恩寺正式出家。如此行事,就算在西苑待产的郭才人生下男孩儿,皇家也是剥夺了太子妃嫡母的资格。广恩伯府的爵位任在,可是孙家的荣耀已经终结,外戚爵传三代,孙家现在摆明受了皇家怨气,能传几年还不知道呢。三房当初联姻孙家寄予的种种前景,俱化泡影,韩昭昉对孙氏的情谊,乃至白氏和韩艳惜对孙氏的态度,不言自明,即使如此,三房的破裂,来得也太快了吧。
吕氏暂管着家事,仗着长辈只能去劝架了。当初大房劝都劝不住,三房急吼吼的把孙家的姑娘求来,说白了就是政治投资,投资成功,十年,二十年之后,太子即位,韩昭昉或许还能捞上一个潜邸重臣,现在失败了,也要有失败者的风度。
吕氏出苍擎院未一刻钟,蓼月居传出更加震惊的消息,孙氏拿剪刀自戕了,消息掩都掩不住,一时传遍整个韩府。孙氏嫁来不到半年,瞧着年轻,举止间流露着谨慎和透悟,隐隐的,还有一丝如烟似雾的哀伤,思伽回念着孙氏的音容,也坐不住了,扶着春燕的手,带着夏果绿竹两个往蓼月居去。
吕氏拿大,坐在正堂正中主事,韩昭昉不知在何处,白氏缩在一个角落抹着眼泪道:“六弟妹,老爷就留了一个血脉,我这辈子依靠都在他身上,他有一个不好,我可怎么活呀,还有惜儿。”
吕氏冷笑一声道:“大夫来了,我查明白了再和三嫂说话。现在急着描补有什么意思,你以为孙家的太子妃折了,孙家的姑娘就任你们搓扁揉圆,泥人还有三分脾气,要是人没事就罢了,要是有事,孙家现在再怎么像个破落户,还有个广恩伯爵呢,你们就这样急不可耐?”
白氏肿着眼睛道:“从老太太寿日那天起,孙氏的精神就不太好,白天黑夜的忧心忡忡,茶饭不思,焉知孩子不是因着她自己的缘故流掉了。再怎么,那块肉也是我第一个孙子,昉哥儿的孩子,我若知道,岂不心疼?”
吕氏不耐烦听白氏哭诉,家里听到消息的,汪氏,黎氏,思伽一*的来了,荣禧堂里的罗氏听了一声,又派大丫鬟紫儿过来看看,俱是先挡在外面,大夫救治了人后,顾着大户人家的阴私,单独和掌家的,也就是吕氏回完话就去了,少不得韩家出了一笔大的封口费。
人没死成,又不见人,汪氏黎氏表表心意就回了,思伽正往回转,被尔槐留住,请进孙氏的卧室。
孙氏自戕,没有一剪刀扎死,只是扎得够狠,血流了半身衣裳,还有前几天落了一个胎儿,气血大亏,裹着被子,满脸的虚汗淹湿了鬓角,脸色青白,嘴皮粉白,半条命是没了。
“二嫂,我知道外面的那些人里,你是有几分真心来看过的,谢你挺着肚子,也不嫌我晦气。”孙氏虚弱的出声,伸出一只软若无骨的手,示意思伽坐得近些,说话好省力气。
思伽再走近一步,坐在孙氏床前的鸡翅木六开光的绣墩上,双手包裹着孙氏的手掌道:“你和我一样,今年才十七岁,人生才开始头,怎么想到死了,有什么委屈,家里老太太,老爷太太,都是通情达理的。”
孙氏浅浅的自嘲一笑:“我要是存心自戕,有死不成的嘛。二嫂,我不甘心,我来这家几个月,敬爱丈夫,勤侍婆婆,教导小姑,周旋亲友,自问恪守三从四德,毫无指责,仅仅是因为我的娘家出了事,便翻脸无情,他们……害了我的孩子,他一个多月了……”孙氏说着哽咽,再不能说下去了。
思伽空张了一次口,哑了一声才道:“不会吧,兴许中间有什么误会,你的孩子,也是三爷的孩子,虎毒不食子!”
尔槐跪坐在床内侧,给孙氏擦冷汗,默默流泪道:“二奶奶,是真的,那几天三奶奶换下来的东西,林嬷嬷悄悄拿出去请大夫看了……有个胞衣。是他们,是他们给奶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一次一次的送来,孩子才掉下来的!”
孙氏抖着嘴唇,反手握住思伽的手道:“他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这个家,我还怎么熬,丈夫才是我头顶的天,天要把我压死,老太太们的几分顾念,能救我到什么时候。他的心那么恨,那么毒!”
没有母亲会拿自己的孩子生死开玩笑,思伽听着心酸,跟着落泪道:“你……”孙氏闹这么大动静,单请了思伽进来说话,必有缘故。
孙氏黯淡的眼珠泛着凶狠的光芒,咬着嘴皮道:“他不顾念夫妻之情,不顾念父子之情,也别怪我翻脸无情,我要毁了他,尽我所能,彻底的毁了他。二嫂,我要和他义绝,灭子杀妻,他想做得悄无声息,我要闹得满城皆知!”
孙氏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无尽的凄苦和怨恨:“曾经我以为嫁了丈夫,我的一生荣辱都应在丈夫身上,原来是我太天真了。孙家的富贵系于大姐,我的一生,亦系于大姐,细细的牵着一条随时会断裂的线,一崩就断了。大姐一味恭顺,青灯古佛,我要是不争一争,不用几年,就无声无息的化为白骨了,他……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