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低头思忖片刻问:你把那人家情形详细说与我听听。”
“是,她家公婆死得早,汉子是个老实巴交,只会干活儿赚钱,家里什么事儿都是听她,家里有两个儿子,老大今年八岁,小那个今年五岁。要说这女人,着实不是个省油灯,搬了这么多次家,没有一户邻居能与她相处得来,每每都为了些鸡毛蒜皮小事儿掐得你死我活,今个儿来闹得起因是两家孩子打架,这家老大跟别人家孩子玩儿着,不知道为什么给打起来了,她家小儿子也不跑回家叫大人,竟冲上去要帮忙,虽然看着只差三岁,但还是差着不少事儿呢,结果夹两个人中间,被一人一拳打得鼻血直流,额角也破了。”
“两个大孩子一看这样,顿时都吓傻了,她家老大抱着弟弟就往家跑,一边跑一边喊,娘,不好了,弟弟被打死了。这一喊就捅了马蜂窝,这女人拎着扫帚就跑出来了,上去拎着儿子脖领子问是谁打,她儿子就说是邻居家孩子,结果她就冲去邻居家要打架。邻居家里人多,把她撵出去了不说,还推得她摔了个屁股墩儿,如此就闹到了里正和保长那里,但是不管怎么劝都解决不了,这才只好到衙门来了。”
荷花听得哭笑不得,这样事儿竟然也值得上衙门来闹,不过却也不能丢着不管,荷花下车准备过去看看,韩红佩和那个差役忙都拦着她。
韩红佩道:你过去做什么,万一闹得不好再伤到你。”
“是啊,刘夫人说得是,那女人说话难听,若是冲撞了您不好。”差役也紧跟着说。
“那难道就这么扔着不管不成?”荷花沉着脸吓退了那名差役,然后对韩红佩道,“姐姐不用担心,我过去看看就来。”
荷花过去见衙门口围着几十号人,不过看热闹都是离得远远,中心位置有一个女人正躺地上又是打滚又是哭嚎,她身边站着个模样憨厚男人,还有一高一矮两个小男孩儿,再远处站着另外几个人,也领着一个小男孩儿,指着地上女人不住地骂骂咧咧,似乎对她这样行为极其不满,看样子应该是邻居家。
荷花只顾着看里头,却没发现周夫人正饶有兴趣地跟她身后。
“让开让开。”差役分开众人,跟立明一起护着荷花走过去,周夫人和韩红佩也跟着一道进去。
荷花目光落小男孩儿身上,看他脸上还有没洗净血痕,衣襟上也都是凝固了血迹,鼻子上塞了块儿发黄染血帕子,左手抓着憨厚男子衣襟,右手时不时地揉揉眼睛。
“小dd,你叫什么名字。”荷花绕过那个撒泼女人,蹲小男孩儿面前,挂着微笑地柔声问。
“我……我叫二嘎……”小男孩儿有点儿被吓到,但还是抽抽噎噎地回道。
“鼻子还疼不疼?”荷花抬手揉了揉他头顶,声音越发温柔。
“还……还有点儿疼。”小男孩儿完全被荷花态度弄得懵了,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样温柔过,连亲娘都没有过。
“苗儿,去请大夫,小真,去弄盆儿温水来,立明,去街上买身儿他二嘎能穿衣裳。”荷花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温水很就送过来了,荷花沾湿了帕子,把二嘎脸上所有血痕都洗干净,黑乎乎小手也用皂丸子洗得干干净净,似乎还带着一丝香味儿。
所有人都被荷花举动惊呆了,地上撒泼女人哭闹了一会儿,见没人再关注她了,这才慢慢停住了哭嚎,扭头就看见荷花正给自己儿子擦手。
女人一股脑儿地爬起来,上前就嚷:你是什么人,你敢碰我儿子看我不……”
难听话还没等说出口,一旁差役就吼道:你给我闭嘴,这是咱们县太爷夫人,你要是敢满嘴胡吣,看我不把你抓进去。”
女人一听这话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虽然说她邻里之间极为泼辣,但是不代表她敢胡乱招惹有地位有背景人,顿时被唬住了。
荷花见她消停了下来,便站直身子道:我已经请了大夫来,孩子年纪小,还是应该好生检查检查,不能太大意了,你若是觉得这样能够接受,咱们先到里面坐下等大夫可好?”
那女人没想到县太爷夫人说话会这样温柔,非但没对自己露出厌恶神色,反倒十分和气地跟自己商量,顿时慌了手脚,磕磕巴巴地说:行、行……都、都听您……”
荷花拉着小男孩儿手率先进去了,后面两家人面面相觑,后差役催促下,也都跟着鱼贯而入,门口看热闹人大多散了,还有些实闲得无聊人,衙门口树荫下蹲着聊天儿,想等着看一会儿会不会再闹起来,就算看不见里面,能跟这儿听个墙角也是好。
进到县衙之后,众人都安静了许多,毕竟不比街上,县衙里摆设和气氛,都会让从没进来过百姓产生一种压抑感,连那个泼辣女人都没敢再乱闹什么,搬来不少凳子之后两家人纷纷落座,东边一家西边一家,中间隔着老远,很有些楚河汉界意味。
苗儿这会儿领了大夫回来,荷花让大夫给二嘎查看了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血也已经都止住了。
大夫给二嘎头上伤口上了药,又叮嘱了这几日不要吃辛辣刺激东西,不要吃发物免得影响伤口愈合,便拿着荷花给诊金离开了。
经过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折腾,两家人这会儿都已经没了开始气势,全都安静地坐自个儿位子,等着荷花开口说话。
荷花招招手把二嘎叫到自己身边,帮他脱了染血外衣,换上立明买回来衣裳,然后才柔声问:二嘎,跟我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好不好?”
“好……”二嘎穿着衣服,十分不适应地扎着手,站荷花身前,慢慢地说,“我哥领我出来玩儿,然后邻居家大明哥也出来玩儿,他和我哥要斗鸡耍,我就一边儿自己玩儿,后来他一使劲儿把我哥顶了个跟头,我哥爬起来看衣裳脏了,就跟大明哥打起来了,我看他俩打就想上去给扯开,结果我哥一拳头打过来,大明哥拳头也正好儿打过来……”
二嘎说话有些慢,但荷花鼓励目光下还是一五一十地大致说了个明白。
荷花揉揉二嘎头发问:那你生不生大明哥气?生不生你哥气?”
二嘎连忙摇头,“大明哥总带着我玩儿,也不嫌我小,别人欺负我时候大明哥还帮我,他和我哥都不是故意,二嘎不生气。”
“二嘎真是好孩子。”荷花立刻表扬了二嘎,然后抬头看向下面另外两个孩子,“那你们两个呢?生气吗?以后还一起玩儿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两个大孩子对看了一眼,虽然都撇了撇嘴角扭头,但是又都慢慢地转回头去,然后大明挠了挠头发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使劲儿顶你,以后还一起玩儿不?”
二嘎哥哥闻言也不好意思了,扭捏道:其实是我不对,我输了就跟你打架,太输不起了,你不生气我就还跟你一起玩儿。”
“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过来跟这个姐姐去洗洗手,给你们准备了点心,是给你们今天奖励,以后大家一起玩儿,不许再胡乱动手了知道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知道了。”两个大孩子都点头答应,然后勾肩搭背地跟着苗儿走了。
荷花这才收敛了脸上笑意,看着下面两家人,沉声道: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玩笑打闹,他们还小不懂事儿,你们这些做大人也跟着不懂事儿?谁家小孩子不是这么摔摔打打长大。孩子们都很就没事儿了,你们几个大人就为了这点儿小事打成这样,就不觉得孩子面前丢脸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底下人都低头不说话,唯有那女人不依不饶地叫道:合着不是你儿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自个人儿子自个儿心疼,我……”说着就又要嚎起来。
“闭嘴!”荷花呵斥一声,“少我面前弄这一出,我虽然年轻没有孩子,但是我家里两个弟弟都是我看着长大,教孩子什么,我不敢说我做得有多好,但是总比你要强得多,你若是真为了儿子好,为了你儿子今后能成才,你就该改改你这泼妇脾气,如今孩子还小,不懂得这些,再大些去念书保不准就会被人笑话他有个撒泼打滚娘,难道好听不成?”
荷花一番话把那女人说得脸色惨白,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
荷花话却还没说完,继续道:我听说你们已经搬了好几次家了,每次都是因为你与邻居打得住不下去了,如果有一两户人家与你相处不来,也许还可以说是对方问题,但若是不管是谁都与你相处不来,那就肯定是你问题。你如今把好几处邻居都得罪了个遍,咱们县城就这么大地方,一传十、十传百,谁还能不知道你脾性?等孩子以后去考童生试,你找谁去与你做“五童结”连环保?再说得远些,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你怕是都把全县城人都得罪光了,到时候孩子怎么娶媳妇?谁家敢把女儿嫁到你家?”
荷花一连串问题问得那女人满头冷汗,后把头埋双臂间嚎啕大哭起来。
“你若真是对孩子好,就应该为他们前程考虑,而不是只盯着他被谁打了一下,你就要闹着报复回来。”荷花后语重心长说,“说句实,衙门里事儿本不该我来插手,但是看到你这样,我突然想起当初我还娘家时候,我们村里搬来一户人家,那家媳妇也是个不省事人,为此屡次搬家,从南边儿一路去了北边儿,家里三个儿子,我们村里住了没多久,又闹得住不下去了,难不成你以后也要把全家人闹得这样居无定所才肯知错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随后事儿就简单多了,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吃了糕点回来,两家男人握手言和了,两个女人虽说还是有些别别扭扭,但也算是个皆大欢喜结果。
一群人乱哄哄地走了之后,周夫人从荷花身后屏风后走出来道: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就解决了,齐夫人果然是好本事。”
荷花闻言连连摆手道:什么本事不本事,我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小时候家里大人都很忙,我弟弟基本可以说是我带大,这个阶段男孩子,吵吵闹闹都是很正常,哪里就至于闹得两家恨不得大打出手,总是受到这样影响,对孩子也是很不利,若是我几句话能把那女人开解明白,倒是做了件好事儿,帮了那两个孩子了。”
“看来齐夫人是真很喜欢小孩子,我刚才看你哄孩子也很有一手,原来都是以前带弟弟练出来。”周夫人笑着说。
“算是吧,我小时候家里穷,但是兄弟姐妹之间却都很是和睦,前几天刚接到我大哥信儿,说我弟弟很就要南下过来,所以今日看到这对小兄弟,就忍不住想要帮上一把。”荷花一想起博宁和栓子很就要到南边儿来了,嘴角就忍不住勾出幸福笑意。
“你这真可谓是兵不血刃就大获全胜。”周夫人很是赞赏地说道,“若是下面官员都有你这样本事,怕是连官司都会少许多呢!”
“今日事儿不过是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好遇道个我能现身说教事儿,若是换了个别官司,我可就要抓瞎了。”荷花打趣过,起身儿摸出表一看赶紧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我先送您回去。”
把周夫人送回客栈之后,荷花和韩红佩坐马车里,这会儿没了外人,两个人便随意了许多,荷花累了一日,干脆拿了个引枕歪靠车厢壁上。
韩红佩忍不住道:妹妹看着年纪不大,可说话办事儿却都很是沉稳,也不似旁人一般只说大道理,刚才事儿,我觉得就算是换哪个大人来处置,都不会有妹妹处置这样好了。”
荷花抬手扶额,“周夫人客气地夸几句也就罢了,姐姐也拿我打趣,我不过是用家长里短法子去解决了件家长里短事儿,哪里就这么厉害了。”
“倒也是,其实你说道理都是极浅显,如今想来也没什么特别出奇,但是当时听你那么一句一句地说出来,就觉得当真是金玉良言一般,怎么听都觉得理。”韩红佩细细一想也笑了,“若是换做我去说,怕是就没这样管用了。”
“你若是再说,我可要把你撵下车不载你了。”荷花连连讨饶道,“我好姐姐,我鸡皮疙瘩都你夸得掉了满地。”
两个人顿时车里嘻嘻哈哈地笑作了一团。
第四百零六章 巧语解官司
第四百零六章 巧语解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