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家家有本难念经
童蒙礼虽说礼节并不繁复，但是农家人都是尊重读书人，所以素来都很受到各家重视，栓子是鲜少没有人叫就起了个大早，茉莉把赶着改好衣裳给他穿好，祝永鑫和方氏领着栓子到老宅子去拜祖宗牌位。\[四*库*书-小说网siKsh\]
栓子跪祖宗牌位前磕了三个头，又分别给祝老爷子和老祝头、杨氏磕了头，后给祝永鑫和方氏磕头，说自己一定好生念书，不辜负家里期望。
当然这些话也都是提前教好，只为了走这样一个形式。
拜过祖宗和长辈之后，祝老爷子也心血来潮地说要去学堂，结果老祝头就也要跟去，便一道送栓子到学堂去。
学堂门口已经聚了七八家带着孩子父母，有村儿里，也有旁边村子慕名来，都换得上了平时不舍得穿干净体面衣裳，叮嘱孩子要好生念书之类。
时辰到了书院打开大门，傅先生穿着身儿干净长衫出来，引着所有孩子到学堂里面，先跪拜了文昌帝君，又对孔子像叩首行礼，后才是对着傅先生行拜师大礼。
等所有孩子都起身儿后，傅先生将书本一一发到他们手上，叮嘱他们要努力念书，认真学做人道理，所有孩子都认真地听了，然后又齐声说一定谨记先生教导，蒙礼至此就算是结束了，还有几家没给孩子取大名父母，围着傅先生让他帮着孩子起个名字，其余人就只叮嘱了孩子好生听话，也就陆续地都走了。
祝老爷子学堂里转了两圈儿，又外面溜达了一会儿，齐家村这个学堂，若说起历史话，怕是跟村里齐家宗祠差不多年岁了，当初似乎就是存了要长久使用念头，所以都是石头垒起来又涂了泥墙，几根合抱粗细柱脚也十分挺拔结实，屋顶上覆着灰色瓦片，看起来十分像模像样。
老爷子看得不住点头说：“这房子盖得好啊，看着年头不浅了，还这么结实，看来这齐家村果然是个出读书人好地方，不像咱们老家那群不懂事儿老爷们儿，只顾着吃酒耍钱玩女人，村里娃儿想读书都得去别村儿，真是作孽呦！”
“所以说我爹当初来到这儿安家，其实还是挺有见识不是？”祝永鑫跟一旁，抬手虚扶着老爷子，怕他腿脚不灵活再摔到自己。
“有个屁见识！”祝老爷子眼睛一瞪，“把自个儿亲爹扔老家那么多年，我那会儿觉得自己是壮年丧妻丧子，是个孤寡到老命呢，谁知道这小子闷声不吭都有儿有女了……”
老祝头家素来是脾气比谁都大，但是唯独遇到自己亲爹就没了法子，只能由着他骂几句出气。
几个人正往家里走，迎面就看见王寡妇红肿着眼睛，领着虎子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两下打了个照面祝永鑫忙问：“她王婶子，这是咋了？”
“学堂里童蒙礼都完事儿了？”王寡妇也顾不得回答祝永鑫，只着急地问。
“是啊，刚才就都完事儿了，我是说咋没瞧见你家虎子，还打算等回家了问问栓子娘呢，你这是咋地了？”祝永鑫也奇怪地问，“咋来这么晚啊？”
“别提了！”王寡妇伸手扯着袖子又擦了擦眼角，然后说，“我先把孩子送到学堂去，你回家让栓子娘别出门儿，我一会儿过去找她说说话。”
祝永鑫见王寡妇这样，心里也就大概知道了，怕又是她婆家出了什么幺蛾子来刁难她们孤儿寡母，但是他也不合适多说什么，就忙点头说自己会告诉方氏。
先把老爷子送回了家，祝永鑫到自家时候，王寡妇已经进门儿了，正跟方氏坐里屋抹眼泪。
“虎子娘，你有啥事儿你就说，你坐下就哭，哭得我心里都怪难受，这到底是咋了啊？”方氏一边扯帕子递给她擦眼泪，一边着急地问、
“还不就是虎子他奶家，我今个儿一大早，给虎子换好了衣裳，领他去他爷奶家拜祖宗牌位，谁知道被他婶子拦门口，说了一大堆难听话，我……我寻思着今个儿赶时间也没工夫跟她废话，谁知道我越不说话她越是来劲儿，把我们娘儿们拦外面，硬说虎子爷奶都还没起身儿，说什么让我们外头等着。”王寡妇扯着帕子擦着不断滚落泪珠，“结果好不容易等她放我们进去了，虎子爷奶居然说，他们早就知道今个儿是童蒙礼，还说一大早就家里等着我领虎子去，问我为啥这么晚才去，是不是不乐意让虎子认他家这个祖宗，虎子他身子还一旁煽风点火……”
“唉，你婆家素来都是那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来跟他们生这个气。”方氏起身儿给她倒了杯水放眼前儿，“再熬几年等香草嫁了，虎子也考出来了，到时候就有你享福日子了。”
“姐啊，你是不知道，若只有这点儿小事，我都受过这么多回了，我哪儿至于气成这样。”王寡妇似乎一想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帕子手使劲儿往桌上一锤，“虎子听了他爷奶话，就开口解释说我们早就到门外了，是他婶子拦着不许进去，说爷奶还没起来，所以才进来晚了，结果……”
“咋，孩子说话他们都不信？”方氏惊讶地问。
“虎子他爷说，说他婶儿一大早就把老两口叫了起来，给找了过年时候衣裳换上，说今个儿是虎子童蒙礼，让等着他来磕头，就说他婶儿不可能还拦着我们不许进去，说是虎子撒谎，还说……说都是我教给孩子……”王寡妇越说越伤心，垂头低声地抽泣起来。
方氏起身儿帮她拧了个半干帕子擦脸，又劝道：“唉，你那妯娌就是怕你家虎子以后跟她儿子抢家产分呢，不然也不会这么给你背后使绊子，就那点儿小心思，除了你公婆还把她当个好人，怕是也没人瞧不出来了。”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男人死早，拉扯这两个孩子我都已经没半点儿心思再想别了，只盼着把闺女嫁个好人家，然后以后给儿子盖房娶媳妇，也算是我这个做娘对得起他们了。”王寡妇抹着眼泪说。
“好端端说这话干啥，就算是当真要分家，那你应得一份儿你为啥不要，就算死了男人可你也守了这么多年，还把孩子都拉扯大了。再说，就算你不为自己争，你也得为虎子争啊！”方氏稍稍扬声说，“难不成就由着你那妯娌这么欺负人啊？你放心吧，到时候如果真分家，我陪你去找里正，找齐家族长，我就不信这事儿还就找不到个说理地方儿了！”
“我总寻思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寡妇叹了口气说，“虎子爹生前就孝顺，若是为了分家什么惹得他爹娘不乐意，他九泉之下不知道会不会怪我。”
“算了吧，他若还是个男人，地底下看见自己爹娘和弟弟、弟媳这么对自己妻儿，怕是要难受。”方氏拍了拍王寡妇肩膀说，“你放心就是了，若真是闹到那一步，咱到哪儿也说得出理去，怕他们做啥。赶紧擦擦脸，我去弄个凉手巾给你敷敷眼睛，这样回去你家香草该担心了。”
方氏说着就去井里打了一桶水，因为井打得极深，所以即便是三伏天，打出来水也是沁凉沁凉，这会儿是觉得冰手，赶紧拧了个帕子，让王寡妇敷红肿眼睛上。
“说到香草，我还有事儿要求你呢！”王寡妇把帕子捂眼睛上，凉得倒吸了一口气。
“啥事儿啊？”方氏问，“咱俩有啥事儿还不能直说？这么拐弯抹角干啥。”
“就是香草婚事，她年纪也不小了，打从去年就开始说要给她说亲事，结果……”王寡妇说道这儿有些讪讪，见方氏神色是明白了自己指是什么，就讪笑着岔开了话，“所以我寻思着今年咋地也得找个合适人家了，正巧前几天有媒婆来说亲，说是赵家庄一户人家，家里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大儿子和大闺女都成亲了，小闺女是老幺儿，给我家香草说得就是这家小儿子，今年十八，比你家博荣小一岁，说是学里念了两年书，识得几个字，会记账算钱，就回家帮着家里干活儿了，去年他姐刚嫁出去，今年就开始张罗他婚事了，虽说不是个啥多有钱人家，不过听着说是家里人都不错，那小伙子身子壮实，干活儿也肯吃苦，我寻思若是当真这样，也还是挺不错。”
“赵家庄人？”方氏听了就说，“那还不容易嘛，良子以前就是赵家庄，这两年才挪到我家住，问他一准儿地知道，你等着，我给你把人叫进来去。”方氏说着就起身儿，趴着后窗户，朝外面硝皮子良子招呼道，“良子，进屋来，婶子有事儿问你。”
良子听见把手里活儿放下，洗了手进屋问：“婶儿，啥事儿啊？”
方氏推王寡妇问：“你说说啊，是赵家庄哪一家啊？”
“我也没细问啊，就知道姓赵……”王寡妇一时间倒是也说不清楚是哪一家。
“你这不是废话，赵家庄有一大半儿都姓赵呢！”方氏嗔怪道，“这还不跟没说一样。”
良子倒是好脾气地笑笑：“婶子别着急，说说他家几口人，都有啥人，我兴许能想起来呢。”
“媒婆说他家上头没有老人了，就是两口子带着两儿两女，花搭着生，老大是儿子，老二是闺女，老三小子老幺又是闺女。如今老大和老二都成亲了，只剩一儿一女身边儿，二儿子念过两年书，哦，对了，说是庄子东头住。”
“那应该是赵老拐家了，他家男人是不是拄拐啊？”良子又问。
“好像是说了这么一嘴。”王寡妇连忙点头。
良子见她确定了是赵老拐家，面色就有些不太好看，嘴唇动了两下，似乎想说啥又犹豫了。
方氏见状忙道：“良子啊，这屋里可都没外人，你这个婶子跟我可是十几年交情了，你也知道她家香草拜了你叔和我做干爹干娘，你可得当咱们自家人一样上心，不藏着掖着说话啊！”
王寡妇看良子这样也担心起来，听了方氏话是连连点头，要不是看良子也是个二十左右小伙子了，都扑上来拉着他手说话了，“良子，好孩子，你知道啥赶紧跟婶子说，婶子就这么一个闺女，你可不能跟婶子不不实。你放心，你说啥都出得你嘴，进我耳，我绝对不跟外人说去。”
良子挠挠头说：“其实我不是想瞒着婶子，只不过，我知道也都是庄子里瞎传一些话，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就是怕说错了啥话。”
“你就先说了听听，知道是你听来，我们也不会怪你啥！”方氏催促道。
“我记得他家男人腿，不是一开始就瘸，似乎是三十岁上下才突然病了一场瘸，那时候村儿里就有人说，说当初赵老拐爹也是三十多岁突然病得瘸了，然后不到五十岁就没了，说赵老拐怕是也活不过五十之类话，还说他家这样毛病是家传，代代男都这样，一到三十就得瘸……”良子说完赶紧又摆手道，“我当真只是听说，赵老拐爹我也没见过，到底是咋回事我可真不知道，只是听庄子里人传热闹罢了，婶子还是去查访查访，别到时候坑了香草妹子。”
王寡妇听了良子话脸色就难看了起来，她二十多岁时候男人病死了，是知道这里头苦处，所以对未来女婿虽说不求家里有钱有势，只盼着是个结实健康，结果却偏偏被戳到了心口窝上，气得当时就摔了手里帕子说：“那媒婆真是个好样儿，还跟我说他爹是干活儿摔瘸了腿，说那家人身子骨都好很，我呸，也不知道收了那赵老拐家多少钱，这么来坑别人家闺女。”
“你先别着急，良子也不过是听来，再说没准儿也是那赵老拐家自己瞒着呢！”方氏赶紧劝道，“就算当真是媒婆过错，咱回了她自己再另外找就是了，别为了这事儿得罪了媒婆，那种人走家串户，一张嘴跟刀片儿似，若是得罪了她，外头随便编排香草几句，咱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了。”
良子也起身儿劝道：“婶子，你别太着急，我也只是听村里人说这事儿，不过那赵老拐腿，当真是病了一场瘸，那时候我已经记事儿了，每天都能看见他家人出来倒药渣子，似乎吃了大半年药，后还是瘸了。不过我婶儿说得也有道理，媒婆那种人咱得罪不起，好这回也没吃什么亏，以后多个心眼儿，多打听打听也是好。”
王寡妇也觉得自己举动有些太激动了，抬手撑着头叹了口气道：“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折腾我，男人身子骨不争气，婆家又没一个省油灯，一直严管着闺女也不是个省心，我咋就这么命苦。”
方氏见这话说得越发不对劲儿了，赶紧摆手示意良子去忙吧，自己拍了拍王寡妇手说：“你平时劝我时候一套一套，啥事儿一摊到自己头上就抓瞎了吧？日子都是一天天过出来，别一有点儿啥事儿就想那么多，咱周围好几个村子和庄子呢，再说还有城里，咋地还给你找不出个合适女婿啊？我也帮你多留意留意，其实我觉得咱们村儿金媒婆人还不错，虽说是有点儿贪财，但是哪个媒婆不这样啊？好歹她跟咱们是一个村子，再怎么样也不敢有啥瞒着骗着，不然以后还咋村儿里住？不如包个红包，让她帮着留意点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年纪合适家里又踏实人家。”
“唉，也只能这样了，再拖下去就成老姑娘了，到时候是要给人说闲话了。”王寡妇叹了口气说，“就依方姐意思，我回去就包个红包去找金婆子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