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陵南长这么大都没试过有如此多人同时盯着自己,就仿佛冬日被丢入冰天雪地,冻得毛孔都打激灵。她眨了眨眼睛,只觉自己每次眨眼,都宛若能听闻眼皮上下打动的声音,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终于平生第一回明白,被人盯着没什么,但被千百万个人同时盯着,还盯得不明所以,这事便不大妙了。
曲陵南决计主动出击,她向来厌恶被人牵着鼻子走。于是她蹭的一下站起,悄悄儿把适才沾了果汁的手在衣裳背后擦了擦,挺胸抬头,顶着化神期老怪巨大的威压,努力不让声音发颤,道:“找,找我?”
左律目光专注盯着她,专注到仿佛恨不得将她劈开了研读内里的经脉构造,曲陵南被他看得浑身不得劲,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你找我干嘛?”
“不得无礼!”涵虚真君温和喝道,“浮罗峰弟子陵南,还不给太一圣君见礼?”
曲陵南皱眉思忖,明明是这老东西一来就盯着她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还见个屁礼,见完了人要说本座欲生啖此女娃血肉,是不是自己个还得洗干净打包了送上?
这老怪定有图谋,早知道当年就不该拿他那什么《天心功法》,果然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甭管是师傅的便宜,还是这玄武大陆第一人的便宜。
她想归想,面子上的礼还是要做。曲陵南自幼便于毕璩管教下习得最规矩的礼仪,后面用这一招噎过不少为难她的人,因而对作揖行礼一套分外熟稔于心。当下便依着太师傅嘱咐,恭恭敬敬朝左律行了一个礼,想了想不过瘾,又分别朝左律身后涵虚真君并道微真君等人行了礼。
琼华派乃四大道宗中渊源最为古老之门派,繁文缛节举不胜数,曲陵南这礼行得罗里吧嗦,可一套礼数走下来,便是最挑剔的修士也指不出错来。涵虚真君面露满意之色,捻着长须笑而不语;道微真君虽一脸冷冰冰,然此刻也微微颔首。其他门派的师长如大赤城赤水真君一流,也皆点头称是,指与自家弟子,嘱咐好好跟人学学,这才是名门正派的弟子风范。
曲陵南又是跪拜又是鞠躬,心里烦的够呛,她暗忖行过礼后,这左律老怪该有事说事,别没事老盯着自己了罢?可哪知行完礼后抬头一瞥,正对上左律目光炯炯的眼睛。曲陵南登时烦到极点,也顾不得对方身份如何之高,张嘴便问道:“你找我有啥事?”
左律盯着她一言不发。
曲陵南提醒他:“你不说我哪知道?可我先跟你说,你要有大事呢,得先跟我师傅说,我是琼华晚辈弟子,一不归你管,二万事得禀过师长,万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
左律认真看她,问道:“你师傅哪个?”
曲陵南来劲了,马上道:“我师傅乃琼华文始真君!喏,现在就在你身后左侧,被道微真君挡着那个。”
众人眼光跟着左律齐刷刷转过来,道微真君闻言即往边上一侧,孚琛有些哭笑不得地越众而出,无奈地道:“太一圣君别来无恙。小徒顽劣,让圣君见笑了。”
左律摇头道:“她长得很好,还能更好,你太弱。”
孚琛神色微变,大殿中众人皆议论纷纷,须知文始真君不满百岁凝婴得成,这放眼整个玄武大陆皆是屈指可数的天才,他一生皆冠着天资纵横的帽子,何尝试过有人当面出言不逊,一来便是“你太弱”这般评语?
可说这话的人是左律。
这话便无人能驳。
左律侧头想了会,大概意识到自己适才这话说得不太合适,补充道:“你与他一冰一火,合起来能打,但打不久。”
他指的是道微真君的北游剑诀与孚琛的紫炎刀,可这一补充不说还好,一说便是道微真君也眼神微眯,冷冷道:“原来圣君又想来我琼华指点一番?”
孚琛也踏前一步,微笑道:“鄙人在圣君面前自然是本领低微,然圣君若有意指点,那我也不惧陪圣君玩玩。”
他二人全无退缩之意,似乎下一刻左律若敢动手,那他们便奉陪到底。这是琼华人应有的风骨,便是涵虚真君再谦和知礼,此时也微笑颔首,并不阻拦。
左律却似乎很是困惑,他转头瞥了眼曲陵南,曲陵南不耐道:“就是说你要敢动手,我师傅跟师伯也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