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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289米,问鼎天下,此心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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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荣景昌元年腊月初一。

天破晓,城门开,北勐骑兵即将南下的消息,就从塞外八百里加急传到临安。

飞雪连天,西湖冰封的帝都,一石激起千层浪。

年底了,寒冬腊月的季节,根本就不是打仗的好时机。从来没有一场侵略战争会选在这样的时节,尤其北勐为主力骑兵,战马要吃要喝,这个时节冰雪覆盖,绿草皆无,他们大军压境,长途跋涉,本就累赘,能带得了多少粮草?

若非情报准确无误,这样的消息,一定会成为笑话。

此时,临安城的百姓们,正在备办屠苏酒,爆竹烟火、扎灯表演,等着过一个热闹而祥和的大年。哪曾想,会有这样的变故?

欢欣期望,一夜成愁!

从朝廷到民间,人人措手不及。

安逸享乐的日子,谁不愿意?

一旦开战,哪里还有宁日?

霎时,战事的愁绪就冲淡了过年的喜气。

与战争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另外两件事。

一个是紫妍公主的自缢身亡。

另一个便是丞相苏逸与公主的“奸情”以及苏逸的逃离。

对于第二个消息,虽然在北勐,人人都深信不疑,但南荣人在这样的时候,从皇帝到下臣,都不会有人相信。稍稍有一点脑子的人,都可以联想到这件事与北勐南下的阴谋脱不了干系。但做为当事之人,苏逸还没有回到临安。他从哈拉和林逃离之后,也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与八百里加急传递情报的驿兵相比,他路有追兵,留心之事颇多,脚程上,自然会慢上许多。

对于第一个消息,南荣朝廷一片举哀。

公主出塞,代表国格,她死得这样不明不白,那是狠狠扇了一记南荣的脸。

事态紧急,南荣朝廷一面积极备战,一面象征性地给紫妍公主办了一个丧事。

丧礼并不隆重,只宋熹下了一道圣谕,谓之:“国有战事,一切从简”。也由此,将紫妍公主的无辜死亡与对北勐兴兵南下的仇恨联在一起,文臣们洋洋洒洒写出了无数的锦锈文章,将北勐的暴政、残忍、贪婪、屠戮、借事兴兵,一一揭露,从而激发了南荣军民,共抗外敌入侵的激昂热血。

丧钟长鸣,天下举哀。

公主之殇,必以血偿。

节日的浓郁气氛,被丧事吹淡了。

然而——

令南荣朝廷没有想到的是,紫妍公主的死激起的反抗气势,很快就变了风向。

一日接着一日的大雪,将北勐南下的消息从临安城吹拂到了南荣的各个角落。北勐人被人刻画成了茹毛饮血的野兽。他们抢粮食、奸女人、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一种极为酷烈的形象,以铺天盖地的流言方式传播着,让南荣的整片天空,都蒙上了一层褪不去的阴霾,似世界末日一般,紧张、悲凉。

还未战,士气已低靡。

慢慢的,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里,旧话又被重提了。

——萧乾诛,萧氏亡。

——萧氏诛,江山亡。

这两句话,曾经在萧氏五百余口刑场伏法时,被广为传讼。但人死茶凉,慢慢的也就淡了,百姓们过上了自己的日子,把萧家也就忘掉了脑后。可战事一起,原本萧氏一门就是武将世家,从萧乾开始,萧乾的爹、萧乾的爷爷,萧家的祖祖辈辈都上过战场——

然而,他们被灭族了。

有人说,是萧氏怨气不散,借由北勐杀回来了。

神鬼之说,不胫而走。

人们紧张起来,变着各本版本将神神怪怪的言论,随着飞雪四处流传。甚至被有心之人,编成了民谣,唱得童叟皆知,唱得人心惶惶,唱得南荣似乎已无敢战之将,唱得金銮上的宋熹,大发雷霆,拍案骂人。

可防民之口,难于防川。

区区流言,南荣朝廷竟无力阻止。

这样的一股子哀凉之风,对南荣的打击是巨大的。

军心涣散,那就是露败之相啊!

为此,朝堂上下,一片愁云惨雾。

北勐欲灭南荣,入主中原,问鼎天下,此心昭昭。

但南荣积习的养士之风以及推崇文道,加上内部数十年的党争和对武将的压制,让南荣这个国家早已变成了一个最为富饶、最为文明,却也最为懦弱的“恹恹大国”。

突然而来的危机感,让南荣这一批养尊处优的王侯官宦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向北勐求和。

从盟友,变成求和。

这样的谏言,宋熹没有接受。

景昌元年腊月初二,宋熹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御驾亲征”。

举朝上下,一片哗然,皆称万万不可。

宋熹心意已决,次日上朝,以翰林学士朱光启为右相,以淮西宣抚使张成仁为枢密使,急调信州、江州、黄州、扬州等地兵马,与京畿大营集结,共备精兵约八十万,准备北上。

同时,景昌帝亲自手书圣谕一份,从临安出发,紧急发往汴京守将古璃阳,敕封古璃阳为镇北大将军,令其守好与北勐南下的第一个堡垒汴京。随圣谕而去的,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与美貌佳人,并许诺无数——

对宋熹这道圣谕,众臣多有不解。

古璃阳乃萧乾旧部,汴京部众也多为萧乾北伐时留下的旧人。

萧氏一门灭族之后,古璃阳虽然没有背弃南荣朝廷,可到底会有离心之意,还许他这样多的金银珠宝,岂非养虎为患?

然,宋熹一意孤行。

于他而言,对古璃阳赏与不赏,都不会改变结果。

那一些长期滞留汴京府的兵马,原本就已经离了他手。

与其在北勐南下之时,未战先逼人反,不如先行安抚。

北风呼啸,寒气逼人。

马蹄声从城门处,渐渐远去,带着临安圣谕,飞往了积雪覆盖的北国。

南荣宫中,积雪萧瑟里,天际却有一抹罕见的晚霞,从白雪皑皑的瑞兽屋脊上方洒下来,衬着这一座古老而巍峨的华丽宫殿,死一般寂静,也晃得那个坐在廊前的男人,眼睛微微一眯。

“李福!”他坐了许久,突然低低地唤,“茶来!”

“喏,陛下。”大太监李福小心翼翼地拎着一个长嘴茶壶,为皇帝续上热水,又低眉垂目,默默地地退下去,生怕打扰了皇帝“赏雪的雅兴”,遭到他的责罚。

然,皇帝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浓眉微蹙,悠凉的眸子浅眯上扬,一直看着覆盖在房顶上的积雪,看大雪与宫殿融为一体,整个人似乎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看见了一番什么惊艳的盛世美景,唇角居然一点点拉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

“听说你眼睛坏了?回到南荣,可能看见这样的美景?”

不知他在说什么,李福隐隐把话入耳,肩膀不由哆嗦一下。

这个皇帝越发古怪,也越发难伺候了。他平常不与人亲近,除了上朝和臣工议事时正常一点,一日里也难得说上几句话。可今日天光大好,他竟不外面的国忧,一个人坐在这里,拉了椅子来赏雪,还一个人自言自语。

李福心里想:许是被北勐南下的消息,刺激得不正常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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