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有时候很难说清楚,尤其当孩子认识到父母也是个常人的时候。
苏陶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看过纪录片《动物世界》,有一集讲的是南极的企鹅们。企鹅们会赶在南极短暂的夏天迁徙到岸上,找伴侣生儿育女。
岸上聚集着许多企鹅,每只都在争分夺秒,越早找到伴侣越早生宝宝,只有这样,破壳的宝宝才有更多的时间成长发育换毛。因为只有褪去绒羽换上光亮羽毛的小企鹅才能在严寒再度来临之时,跟着大队伍入海迁徙。而那些没有换好羽毛的小企鹅会被舍弃在岸上,风雪一来就会迷失方向冻死在出生的岸上,结束短暂的生命。
苏陶年幼看到这个纪录片很震惊,她还跑去问李希露:“妈妈,你会不会一个人离开,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李希露对于苏陶这么没头没脑的话是皱了皱眉头,但她还是回答她说道:“不会。”
“小企鹅的妈妈把小企鹅一个人丢在岸上,小企鹅就冻死了。”苏陶刚刚高过李希露的书桌,她趴在书桌边,望着李希露说道。
李希露闻言明白了苏陶为什么没头没脑,她伸手捏了捏苏陶肉嘟嘟的脸颊,没好气笑说道:“你放心吧,妈妈背着你都要游过去,好吧?”
苏陶认真点点头,说道:“我不要一个人的,我要每天和你在一起的,妈妈。”
李希露又是气笑,她看到苏陶此刻的可爱想到她的成绩单,不由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每天和你在一起。”
苏陶笑了,她走过去抱了抱李希露。李希露也抱了抱苏陶,她把头靠在女儿馨香的发间,她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心里无限温柔。
每个妈妈都是从小女孩成长过来的,李希露有苏陶前后的状态完全是不一样的,她曾经以事业为重,毕竟她苦读那么多年,一直很优秀不甘平庸,她自我感觉是没有什么能绑住她让她甘愿付出的。可她就是会抱着苏陶要做她的依赖,随时随地保护她,可以放弃很多东西。
李希露和苏津南已经开始协商离婚了,协商的前提是两人都约定好了不要告诉苏陶,等到她高中毕业之后再说。出于个人的情感,李希露觉得离婚是让人难受的事情,但是结束也是开始,只是每次想到苏陶,她会有种愧疚感,因为离婚是家庭的事情,绝非个人的事情。
李希露去年一个学期因为忙很少去苏陶的学校看她,这个周日,她原本要去实验室加班,但开车路过苏陶的学校,她停车去探望了她。
市高的在校周末是有半天休息的,学生自主安排,自习,打球或是兴趣小组活动。
李希露先到教学楼找苏陶,很凑巧,苏陶在教室。苏陶不是在学习,在看课外书,还正和“同桌”在讲话,而那男生不是简行。
李希露以为苏陶换同桌了,她在窗口喊了声:“陶陶。”
苏陶抬起头,意外看到李希露,她露出了笑容。
“妈!”苏陶很高兴,她放下书站了起来。
李希露看着诚挚幸福的笑容,她一瞬间很后悔去年没有多来看看她。
苏陶从后门出来,她的“同桌”也跟了出来,李希露笑和人家点了点头,问苏陶:“你们班级里换位置了吗?”
“没有啊。”
“你之前的同桌不是简行吗?”李希露不解笑道。
“现在还是简行,”苏陶笑道,“你不认识他了吗,妈?他是程穆清,我在实验小学时的同学,你有印象吗?”
李希露闻言打看程穆清,只见男孩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笑容腼腆,模样真的让人亲切熟悉。
“我记起了,你以前都叫苏陶桃子。”李希露说道。
李希露想起来的事情是有次苏陶被叫家长,李希露去到学校,她在教室门口先遇到了程穆清,小男孩程穆清紧张帮苏陶和她求情说:“阿姨,你不要骂桃子,桃子已经知道错了。”那次是苏陶和班里一个男生打架了,为了什么事情,李希露也记不得了。
程穆清见李希露还记得自己,忙点头问好。
苏陶还和李希露说:“妈,他是我们数学张老师的儿子。”
李希露很意外,她笑道:“真是很巧。”
“张老师对他要求也很严格,但他做得很好。”苏陶说这话的时候挽住李希露的手臂,似玩笑似撒娇。
“你这是要怪我,还是反省你自己?”李希露气笑。
苏陶笑出声,转开话题反问李希露:“妈,你今天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李希露望着苏陶,母女俩已经一样高。
苏陶闻言把李希露挽得更紧,笑盈盈。
程穆清去七班本来是找简行的,但简行不在,苏陶告诉他简行去打篮球了。程穆清就下意识在班级里找了找苏庭的身影。
苏陶听简行“八卦”过程穆清的事情,他说他喜欢苏庭。苏陶便笑和程穆清说:“苏庭在宿舍里。”
程穆清猛然涨红了脸,他盯着苏陶说道:“我,我没找苏庭。”
苏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意。程穆清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像简行。
于是这一个瞬间,程穆清不好意思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也没法一直否认一些事情了,他支支吾吾问苏陶:“呃,那个,桃子,苏庭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哈?”这个问题苏陶意想不到,而她和苏庭其实不算熟悉,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寒假里,数学竞赛的成绩出了之后,程穆清给苏庭送了一本漂亮的笔记本,他想祝贺她,不想苏庭很嫌弃,她让他不要再给她送东西了,她不喜欢他送的东西。程穆清知道苏庭对他一直是这个态度,但在他获得一些成绩却依旧得不到她认可的时候,那种失落感比以往更强烈,自尊心更受挫。所以,程穆清送完笔记本,在新学期开学之后就很少来找苏庭了,因为他实在很在意苏庭是不是讨厌他这件事情。
“为什么你觉得苏庭讨厌你?”苏陶问程穆清。
“呃,你看不出来吗?”程穆清也说不出来具体的缘由,大概就是感觉。
苏陶闻言摇了摇头,她最近认为“看不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很难言说。那天被陈黎云强塞了苏津南什么初恋情人的事情之后,她脑子里想过看不出来她爸是这样或者那样的人,也看不出来她自己可以那么讨厌陈黎云。
苏陶在当时陈黎云和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很久愣住没说出话来,她想起了她偶尔听父母吵架时候说起过的那个女人,不由浑身发寒。苏陶像吞了一只苍蝇,好几天恶心反胃,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和简行说这事。过了一周,苏陶才能正视这件事情,而正视面对这件事情的方法就是她会去想李希露,她会想如果苏津南真的像陈黎云说的那样,是对初恋情人念念不忘的,她心疼母亲要更爱母亲几分。
苏陶每天在教室里都会见到陈黎云,两个人互相不会打招呼说话。有一节晚自习,陈黎云上课迟到了,她想回位置,奈何林浩然把外面堵得死死的,他椅子往前拉了拉,但陈黎云还是进不出去。照往常苏陶总是会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拉一拉让陈黎云好过一些,可这次苏陶纹丝不动,她低头写自己的作业。
林浩然也在等苏陶往后拉桌子,不想半天后面没有动静,陈黎云还站在外面。值班老师问:“陈黎云,你怎么还不坐下?”
班级里很多同学都回头看陈黎云,这个时期对陈黎云来说是非常时期,她很怕被人关注,她有些尴尬红了脸,但神情依旧冷漠。
“林浩然,你先起来让我进去。”陈黎云对林浩然说道。
换林浩然涨红了脸,他肥肥胖胖站起来,即便是很熟悉的一个班的同学,依旧有人会因为他笨拙的样子笑出声。
陈黎云终于能坐下,她回头看了眼苏陶,也对上了苏陶清傲的眸子。在陈黎云转回头后,苏陶却在看林浩然,她看到他红透的耳根。苏陶不自觉叹了口气,简行的手一把按在了她的脑袋上。
苏陶侧头看简行,眼神里有点小心翼翼。简行问过苏陶为什么她这段时间都不怎么开心,他问过她原因,她没有说,他便没有追问,只是比平时待她更温柔。简行的耐心让苏陶心里有愧疚,此刻她不由心一动,拿了张纸条写下了事情,她还写了一句:我不想让她好过,但无意也带着林浩然一起难堪。
简行看着苏陶递过来的长长纸条,发现事情和他猜的差不多也差很多,差不多的是陈黎云对待苏陶的部分,差很多的是苏陶对待事情的态度,因为苏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很多。
简行看完纸条伸手握住了苏陶的手,苏陶一愣,红了脸下意识要躲,但简行就是在桌面上紧紧握住她的手,他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苏小波。”
苏陶的脸越发红,却是高兴感动的,她点了点头,简行缓缓松开了手。苏陶褪了紧张的脸红,侧头看着简行,她不由笑了笑,简行也笑了。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是让人很痛苦的,但有的人是真的很好。这是苏陶经历过学来的。
一直在学习的苏陶也越发能体会李希露的心情,因为人和世界有一定的复杂性,她总怕她受到伤害,她有时候很凶很焦虑,很难让人看出她多爱她。
程穆清的那一句:“你看不出来吗?”让苏陶不仅想起了苏津南也想起了李希露,她是看不出来,但她总在隐约感觉到,用心和用眼睛去判断,也无法说出某一些事情的真实。
而当听到李希露的声音,抬头看到母亲忽然出现的时候,再多的复杂和不安都被压下了,苏陶觉得开心,由衷的。
苏陶带李希露去好好参观市高,程穆清跑去篮球场找简行。程穆清难得有些调皮的心思,他想到简行把他喜欢苏庭的心思告诉了苏陶,他也想让他不好意思一下。
球场上正在中场休息,程穆清逮住正在喝水的简行,和他说道:“苏陶的妈妈来了。”
“什么?”简行没有听清楚。
“你岳母来了。”程穆清忍着笑说道。
“苏陶的妈妈来了?”简行听清楚了,还翻译了过来。
程穆清点点头,说道:“苏陶带她去逛学校了,往图书馆那边去了。”
简行闻言想了想,对程穆清说道:“你替我打下半场,我去见见我的岳母。”
“啊?”程穆清吓一跳,明明是他告诉简行这件事情的,但他后悔了,忙劝道,“你过去干嘛?她妈妈肯定不知道你们两个交往的事情,我就是告诉你这事,没叫你过去啊——你过去多尴尬——等下被苏陶妈妈知道了,她会骂她的——”
简行对这个劝阻的回答,就是重重拍了拍程穆清的肩膀,嘱咐他说:“下半场看你了。”
程穆清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简行跑掉。
简行跑回宿舍来不及洗澡,他洗了手擦了脸换下球服,穿好校服就跑去找苏陶。
苏陶正带李希露去看学校图书馆面前在春天开花的一棵樱花树,这棵树一直是市高的“明星”。冬天过去,前两天天气一转暖,樱花树就开了粉红的花,十分明丽漂亮。
“妈,你来得正好,樱花才开,很美丽。”苏陶很高兴指给李希露看。
李希露微笑看着樱花树,也是不由感叹:“是很美。”
“嗯,好美呐。”苏陶点头挽着李希露的手,撒娇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靠了会,苏陶看到简行站在不远处,她不由抬起了头。
李希露顺着苏陶的目光看到了朝她们走来的简行。
“阿姨,你好。”简行笑和李希露打招呼。
“你好,简行。”李希露也笑了,她以为是个巧合。
“你不是去打篮球了吗?”苏陶问简行,稀疏平常。
“打完了。”简行回答苏陶。
“打篮球是你的兴趣爱好吗?”李希露问简行,她十分欣赏喜欢简行,总感觉这个男孩很阳光很健康,从身体到心理。
“比较喜欢。”简行的爱好很广,文武都喜欢。
“多运动对身体好,爱运动的人也比较开朗。”李希露说道。
简行好像被夸得很开心,一直在笑。简行就这样被默认同行,一个少年一个少女陪着李希露在学校里走了一圈,李希露离开的时候,两人送到校门口。
临走前,李希露像往常一样,嘱咐苏陶好好学习,上课要认真,苏陶乖巧点头应声。等李希露开车离开后,苏陶转过头对简行说道:“我忽然觉得我妈好温柔。以前我在她身边总会担心受怕,因为不能理解她发火的点,所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为什么事情发火骂我,总觉得她很暴躁莫名其妙,现在都能明白了。”
简行听着,他看了眼苏陶,他觉得她也很温柔。
“刚才其实,我很想问我妈是不是知道我爸的事情,因为他们吵架总会提起那个女人。我也很想知道我爸到底是怎么想的。”苏陶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如果你想知道你爸是怎么想的,可以找机会直接和你爸谈一谈。”简行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总比找别人确认,听别人说好,虽然感觉很难堪,我会难堪,我爸也会难堪。”苏陶说道。
“人总在极力避免难堪的时候变得越来越难堪,苏陶,越早诚实直接面对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