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自己引起轩然大波的斐玉还在书房仔细地读者穆勉留下的拜师仪程,直到新收的小厮胡二饼进来问他是不是要用晚膳。
斐玉这才放下手里的线本册子,看了看已染上一层薄薄金红地天空,恍然道:“原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敢问公子,您是要让小厨房送膳呢,还是亲自去食舍?”胡二饼大声问道。
“食舍?”斐玉来的兴趣,好奇问他:“食舍是何处?”
原来穆勉交代他,一日三餐不用催促,七斋小食堂自然会按点打发人来问,然后按照各人的喜好做食,这还是斐玉第一次听说“食舍”的名字。
胡二饼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呆气地回答:
“食舍就是食舍啊,大伙儿吃饭的地方……啊呸,是各位学生们一起吃饭的地方,我们那可不能叫食舍,应该叫食舍后院的棚子……”
听到胡二饼的话,斐玉忍俊不禁,胡二饼虽然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但他倒也大概明白了“食舍”是个什么东西。
这对斐玉来说又是一个新鲜的事物,索性去见识见识。
“咱们今天就不麻烦小厨房了,直接去食舍吧。”斐玉拍板,带着胡二饼便出了致远斋。
两人沿着石子铺着的小道向外走着,一路可见树下泉边,桥上亭中,书院学子三三两两,或踱或坐,或议或笑,伴着苍松翠柏,郁郁葱葱,虎斑霞绮,林籁泉韵,大有笙磬同音之风。
斐玉将这些看在眼里,压在心底里的因明日典礼而产生的一丝忐忑渐渐消散,忍不住惬意一笑道:
“虽然不过来了两日,我倒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
胡二饼也憨笑道:“那是,咱们岱殊书院可是极好的!景致也好,教谕也好,学子也好,再没有比这寒山更好的了!”
胡二饼没什么学识,只会说个“好”字,但这一连五个好,说尽了他对的岱殊书院这个安身之所的喜爱与忠诚。
听了这朴实却充满情感的话,斐玉的心情越发轻快他一边与胡二饼谈笑,一边欣赏着四周的景色。
却不知他看人,人亦看他。
正是在方才斐玉一扫而过的竹亭内,两个二十出头,一人衣玄服,一人着青衫的及冠青年正席地而坐,举杯对饮。
一杯既了,玄服男子又伸手拿起筵上小食佳肴边的白釉剔花倒流壶,手腕微动,却只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也不顾对面坐着的那人,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青衫男子也不在意朱灸的失礼,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一边为二人酌酒,一边随意道:
“瞧你往下看了好几眼,怎么,看到熟人了?”
玄服男子正夹了一箸子蜜酒鲥鱼往口里送,听了这话便冷嗤一声。
“这山头上的,只要是个人,就都与我相熟,你问的是哪一个?”
说罢,便把那白嫩透亮的鲥鱼肉吃了下去,略一咀嚼,寒潭般的眼中的露出满意之情。
“真乃珍馐,”他叹道:“以卢橘叶裹蒸去刺,再辅以蜜酒蒸用,味甜鲜美,入口即化,果真不愧于历代骚客的美誉,回味无穷啊!”
他口中念着“回味无穷”,手却又伸向了那碟子鲥鱼,这架势,只怕是要等着将鲥鱼都吃光,再停下来慢慢“回味”。
哪想到手中的木箸才探出一半,便被人架住,换了个方向,又被挡着。
“秦讳儒,”玄服男子抬头冷笑道:“你莫不是忘了,今日儿可是你把我请过来的。”
被唤为“秦讳儒”的青衫男子似笑非笑,仍然用木箸架着玄服男子的,眼睛盯着对方道:
“这汇珍清宴虽好,恐怕好不过刚才走过的那个小孩子吧?你我皆心知肚明的事情,又何必遮遮掩掩,不如咱们今天都痛快些,别浪费了我这壶千金难买的流香酒!”
玄服男子一愣,眯眼打量起头戴玉冠,着天青竹纹袍衫,斜领宽袖的秦讳儒。
那如寒风凌冽的视线似乎要在秦讳儒一直带着儒雅笑意的脸庞上穿个窟窿出来。
两人这样对峙许久,到底还是玄服男子败下阵,他把木箸往席上一丢,扭头看向极远处斐玉离开的方向。
“哼,你等着罢,用不着多久就有热闹可看了。”
对这一幕无知无觉的斐玉仍在去往食舍的路上,他一边走着,一边兴致满满的与胡二饼闲聊。
“胡二饼,听你说你是被家人卖进书院的,如今你可还与他们有联系?”
谈到这个,一路兴致盎然的胡二饼也不沮丧,声音依然高亢爽快。
“早没啦,头写年还有,我娘舍不得我,经常揣着一兜袋鸡卵偷偷上山看我,抹着眼泪说亏欠我,还要塞给我银钱。”
他摇摇头,似乎回想起当时的对话,不解地说:“怎么会亏欠我呢?若不是爹娘,就没我胡二饼,而且我在山上只要干活就有饭吃,每个月还额外给我五十钱呢,嘿嘿,如今跟了公子,听他们说,月钱要涨到一串钱哩。”
说着说着,胡二饼的话就歪了,还傻傻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