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案几上整整齐齐的木盘,笑道:“脡、芹、枣、莲子、龙眼、红豆,此为束脩之礼,除此之外,还有青衿常服、四方平定巾等以备行礼之用。”
穆勉一样样说与斐玉听,末了又道:“拜师礼设在了文庙,公子今日可得好好休息,虽然吉时在午正二刻,但也是要先早早起来的。”
斐玉一怔,不由道:“这么快?”
其实他想问的,并不是“这么快?”,而是“这么急?”。
虽然自从斐玉第一次面见穆寻后,便再也没见过自己这位新得的老师,对这位山长的性格不甚了解。
但他看书院一盖事宜都是井井有条,上下沟通,十分迅捷,因此斐玉揣测,自己的老师的性子应也是如此,虽不至循规蹈矩,但也应该是个大明法度,进退应礼的人。
虽然*屏蔽的关键字*正常的拜师之礼是什么样的,本能地觉得这样未免也太过匆忙了些。
穆勉倒是面色如常,笑道:
“公子也许还不知道,自从山长收姑苏来的信起,就一刻不能安心,先是督促我早早上路,早早接到公子您,等公子在途上了,山长又是三日一篇的信牍,只恨不得公子您日行千里,好马上得见,连这吉时都是您还未到扬州就定好了的。”
斐玉不由愣住,他的视线扫过那红的黑的各色束脩,怔怔地说:“这些东西本来应该由我这个做学生的亲自准备,如今却要麻烦老师……”
说到这儿,他鼻尖一酸,说不下去了。
他想着穆寻一腔殷殷爱徒之情,亦想着远在淮扬远郊的智通老僧。又想到不知道将他从何处掳至淮扬的癞头和尚,想到与他有着一命之恩的大家主母。
他这一世,受到的恩情愈发的多了,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心中既有感激,又有苦涩呢。
斐玉神情有些恍惚地把穆勉送走,却不知道此刻自己在学生们之间,已经引发了滔天海浪!
经历了百年风雨历程与不断发展,如今岱殊书院学子共计二百四十人。
其中黄巽堂一百三十九人,玄震堂六十四人,地坤学子不过三十余人,而天乾堂学子,则仅有六位。
这六人,以山长穆寻之徒萧行简为首,无一不是才华横溢、卓尔不群。
他们之间有功名在身却拒不为官、潜心问学的举人老爷,亦有的天资不凡、家学渊源的豪门贵胄,便是放眼各省,此六人亦称的上众里挑一、凤毛麟角。
除去萧行简不见踪影外,其余五人或多或少都对近日里流传于众学生之间的消息有所耳闻。
但对他们来说,自然是不能与普通学生那般嗜传蜚语,而且不约而同的都认为如果山长要收徒,必定是在他们五人之间挑选。
——谁会放着好的不要,要那歹的呢?
但是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山长四弟子住过的致远斋重新修缮,极受倚重的大管事穆勉下山一去便是数月,跟着他回来的孩子濮进山门便直接由穆勉带着往山长住所而去,出来后又直接住进了致远斋。
难不成流传了几个月的戏言是真的吗?难不成山长穆寻真的要收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鬼当徒弟吗?
天乾诸子在书院里本就地位特殊、颇有势力,稍一打听,便知穆勉早已安排人手,购置物什,如今这些东西也在今天大张旗鼓的送进致远斋了。
众人再下两分功夫,所需物单便漏了部分出来,几人一看,自然大惊,这些东西,皆为吉礼所用,而能在岱殊书院举行的吉礼,除了拜师之礼,还有什么?
于是乎再如何不愿相信的,终究是不得不承认了。
承认己不如人,承认败给了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孩子,承认自己一直期盼着的机缘就这样如雾般散去,承认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揣摩,乃至于各种手段,都仿佛一个笑话。
——穆寻,收一个十岁孩童为徒,就是断了这些年岁已长的天乾诸子的希望啊。
试想,穆寻怎么可能让序齿排在后面的弟子比先入门的师兄年龄还大的情况出现?
依他以往收徒的惯例,至少在最小弟子春闱之前都不会另收他人,因此至少十年,都不会在有机会拜入穆寻门下了。
因此,不过一个时辰,就在穆勉与斐玉在致远斋里折腾的时候,这个消息便从上至下,忽然在四大学堂炸开,不啻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