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侍郎宽大的袍子在门槛上与抬到一半的靴子一绊,直接朝着旁边倒下去。本就跟在身后的两个锦衣卫连忙去扶,却没有扶到。
——扯住卞樊厉手臂的人是从正门口来的。
悄无声息而又快捷。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尖帽白皮靴,是东厂的番役。男人伸手一扶卞侍郎,接着借力将他撑起,旋即便收回手去,动作干净利落。卞樊厉看清楚是东厂的人后,神色变了变,唯唯诺诺缩着身子似乎欲言又止。
接着,男子身后的人也纷纷赶上了。
一应三十来人,将前院站得满满当当。
为首男子供一拱手:“东厂奉命办事。”
“这不是季廷季档头吗,失敬失敬。”锦衣卫总旗显然认得他,连忙上前行礼,“这事儿是东厂要办的,我们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您是要把人带走,地儿也归您查?”
“不必,我们不是来抢功的。”季廷冷脸冷面,说话也从无语气,但分寸却是把得很好,“既然是北镇抚司早一步到,自然人由总旗带回去。不过审问之事还请交于东厂来督办主理。”
白启鸣站在总旗身后,看总旗对那东厂役长的要求一应赞同,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走了。
他注意到一道视线,抬头望去便与其对了个正着。
——俊逸长眉,透亮杏目,可不就是那叫做冯墨烟的小公公。
少年看到他总算注意到自己,于是微微撇嘴扮了个鬼脸。嘴型说:还是又见面了。
“啊,我——”白启鸣低声咕哝着,随即上前一步,行礼后对总旗与那东厂档头道,“如若卞府宅内有关键所在,应是越早搜查越好,以免证物被奸人带出。”
总旗瞪他一眼,责怪他僭越。季廷则只是淡淡一瞥,颔首道:“有理。”
既然卞樊厉是正三品大员,且罪名未定,不是抄家而是搜家,动作不免要柔和仔细些,于是搜起来就比先前动张郎中的宅邸要麻烦很多。
领了命四散开来后,冯墨烟自然而然就和白启鸣凑到了一块儿。
“我看你好像不大高兴啊?”墨烟率先打趣。
白启鸣瘪了瘪嘴。
“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墨烟笑一笑,“虽说东厂和锦衣卫都是直属圣上,但毕竟咱们督主于圣上更熨帖不是?东厂这回办的是皇帝指派的事,群臣上本弹劾户部,圣上想了解清楚来龙去脉;锦衣卫则不过是顺着京察一线行动,自然需要给东厂让让位子。”
平日里要是有谁这样议论锦衣卫,白启鸣一定心情愤懑。但这回他看着对方那张有些小得意的笑脸,反而心里不气了,只是嘴上顶几句。
“锦衣卫在京察时辅助督办,说到底是为了将所有情况禀报皇上,这我懂。不过……”白启鸣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口,“皇上这回对户部一事,究竟是什么意思?想怎么处置?”
“那我怎么知道。”墨烟回答得理所当然。
“诶你这……”
“咱们都是底下人,上头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做就好了。”墨烟理直气壮地说,“宫里常嘱咐,主子的事情管得越多死得越快,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宫里头的人,我怎么知道。再说我又不是什么人的猫猫狗狗,哪有什么主子不主子的。”白启鸣一口气说完,发觉自己话里有暗骂对方是畜牲玩物的意思,于是有些担心对方听了生气。
但墨烟好像丝毫不以为意。
“白校尉这脾性,真该去南镇抚司*。”她随口咕哝道。
驾帖:锦衣卫指挥使披发的文书,本质为逮捕证。
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管辖诏狱,行特务之事;南镇抚司负责亲军事宜,诸如护驾随行、礼仪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