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叹了口气:“办事总还是不能没有良心,这一点督主也是同意的。不然何必要查呢,事情板上钉钉,如何解决也不过就看上头的人打算投注到何种地步。”
墨烟听得懵懵懂懂。
顾四这番话,没有经历过任何大风大浪的墨烟是听不懂的。
“对了,”顾四口气一松,“你不是想知道昨天那个从张郎中家逃走的人是谁吗?早上就有探子来报了,那人是户部左侍郎卞樊厉。”
墨烟吃惊地睁大了眼:“怎么知道的?”
“时间对上了呗,”顾四得意地笑笑,“几个探子消息一通,自然就猜得出来。哪位官爷昨天匆匆从外城赶回府邸可不是一清二楚。”
“四叔你们果然好厉害!”
“唉,有什么用。”顾四摇了摇头,“子星档头今天去宫里头找督主了,就是为确认督主的指示。话说回来,墨烟你是不是也该去探探督主的口风?”
墨烟出入宫门也不是一两回了,但不跟在莫迟雨身后倒是第一次。
她沿着两道红墙走着,逐渐走到被庭廊隔开的后城——权宦们在这儿有自己的府邸。雕阑画栋、庭院深深,与京城里头高门大户的宅院没什么不同,顶多是紧凑些。
墨烟轻车熟路地往莫迟雨府邸走去。
她走得漫不经心,习惯性低垂视线,抬起头时发觉前面有一个女子在门口徘徊。
那人墨烟是认得的。
她未着女官的官服与乌纱帽,挽着在宫里并不很常见的妇人发髻;衣饰入时、裁剪精致,大约二十七八岁,是个已有婚配的大宫女。
“杜尚宫。”墨烟上前打招呼,低头行礼。
杜春屏是当今皇后殿中的管事女官之一,在这遍地仆从的皇宫中,也可算是一个“贵人”了。对于墨烟而言更为重要的一点在于,她是莫迟雨的“答应”。
——所谓“答应”,是对被许配给宦官做“妻子”的宫女的称呼。
这层关系摆在这儿,其实尴尬得很。据墨烟所知,莫迟雨从来没让这位春屏姑姑进过自己的卧房,也从来没进过她的卧房。但每次莫迟雨进宫,她又不得不搬过来住,以至少维持住皇后的体面。
“啊,这不是墨烟公公……刚办事回来?”春屏转头看向墨烟,正过脸露出一对形状优美的远山眉。春屏长相温和端正,不算难看;今日看得出是细细画了眉、点了唇的。
墨烟点点头。
她侧身抬手,面色淡然。春屏愣一会儿才对她笑了笑,提起裙子跨进门槛。
墨烟在她身后半步,照例一言不发,静如一件器物。
墨烟年纪小、辈分矮,按宫里的规矩该是处处给人做低伏小的。但她又是莫迟雨身边的人,身上挂着东厂的牌子,让人觉得不大好相与。
春屏倒是想办法与她搭话:“墨烟,我看莫公公最近公务繁忙,想着给他炖些补汤喝,你觉得可合适?”
墨烟软一软语气:“这些事我不晓得。尚宫看着办,督主应当都会高兴的。”
春屏低低叹了口气。
春屏被配给莫迟雨大约有五年光景了。墨烟第一回跟随莫迟雨进宫时见到过春屏,第二次再进宫时,春屏就已给她打好了一条络子,用来栓荷包很漂亮。从这就能看出,春屏做事细致周到;并且她也的确有意讨好莫迟雨。
春屏朝起居之处走去,而墨烟则往书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