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小夏子”,听起来就和喊“小瞎子”没什么区别。薛听风脚步一顿,惯性的想要去拔腰间的剑,摸了个空,才想起现在自己的身份是逃婚的富家女,不是万鬼宗的楼主。
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就看见忘忧已经站在木台后面了,桌面上摆放好了几个杯子,里面都装有不同颜色的酒水。
夏忧熟练的在独脚凳子坐下,一边招呼薛听风也坐下,一边摸着去拿酒碗。准确的将酒碗端起放在鼻尖下轻嗅,摇摇头,说:“这次应该不是桃花味,也不是海棠花……”
“说实话,看你酿了这么多的酒,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的。”
夏忧放下酒碗,将酒递给了薛听风,“你不是一直想喝酒吗?尝尝!”
薛听风没坐过这种独脚凳,刚坐下,就发现这凳子还会转,薛听风赶紧抓住木台的边缘。
见夏忧递酒给自己,接过酒杯。
忘忧酒馆,以美酒为引,以故事为费。
这是夏忧在来时的路上就给薛听风说过了,忘忧酒馆的酒水免费,但没一个酒客会真的不给酒钱,都是自己看着给,高低不等。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酒馆里的酒钱就变成了三文钱。
薛听风想了想,她没什么故事可讲的,真要讲也只有在万鬼宗里后的事。但她觉得,可能在她说她是万鬼宗听风楼的楼主后,那个穿红色衣裳的女人会第一个杀了她。
于是,她说了另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在小时候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叫小尘。
小尘自小双亲离世,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父亲生前好堵,输光了家里的所有家产,唯一的房子被债主夺去,之后小尘就和奶奶乞讨街头。
奶奶本来就身患眼疾,沿街乞讨的日子有时连温饱都不能填饱,更别提给奶奶看大夫治眼睛了。
但是小尘从没放弃过,每天从城东一路乞讨到城西,她从不怕苦怕累。有时遇见好心人了,多给几个铜板,她会先买一个街上最便宜的包子带回去给奶奶。
然后剩下的就存起来,要给奶奶看病。
但是没过几年,小尘钱还没存够,奶奶就因病去世了。她用自己存的所有钱,求人帮自己埋葬了奶奶,立了一块破旧的木板在坟前。
自那以后,小尘就独自一人在城里乞讨,从未想过离开。因为唯一对她好的人,她的奶奶就埋葬在这座城的郊外,她想陪着奶奶。
小尘白天在街上乞讨,晚上就睡破庙里。
她不是一个人,破庙里还住有其他的乞丐。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是和奶奶一起来的,她们没地方住,但这里的人都不欢迎她们。
要赶她们走,奶奶就跪下来求他们。但是那些乞丐们根本没有同情心,他们自己人生不如意,沦为乞丐。他们在街头乞讨,受尽世人的唾弃嫌恶,但是他们什么也不能说的只能忍受。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这就是他们这种住破庙的人的生活。
一旦有人住进来,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讨到钱就会减少,所以面对着比自己还要弱小的人,他们那内心阴暗的一面就被无限放大。
他们需要发泄,发泄自己所受的罪,所受的苦难和不甘。
外面下着雨,冬日的雨,冰冷的吓人。
幼年的小尘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已经快要看不清的,年迈的奶奶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下一下的磕着头,求他们。
她看见奶奶身体的起伏,她听见砰砰的磕头声,漏雨的庙顶上往下落着雨水。雨水顺着石板缝往门口流去,奶奶跪在打湿了的石板上,很快就湿了裤子。
额头磕破也不停,血水沿着褶皱遍布的脸颊滑落,落到地上,滚进石板缝里,顺着水流了大半个地板。
外面下着大雨,里面下着小雨,雨声嘀嗒,声声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