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锦书把他当朋友,当兄弟,还把自己的藏身之地告诉他。毫不担心他这正道之人会出卖她,会带人围剿。裂痕谷三面环山,皆是断壁峭崖,逃无可逃。
所以他做好了会被骂一顿打一顿,甚至是捅他一剑的准备。
可是他等了很久,等到外头的风雪渐停的时候,才听见一句送别的话语。
那人轻轻的,语气温和,没有想象中的一脚踢翻面前的桌子。她重新为他倒了一晚酒,递给他,说:“阿月,可能这就是我请你喝的最后一碗酒了,估计也没下次了。”
瞧,他背叛了他们的友谊,可是她关心的只是以后不能再请自己喝酒了。
这就是夏锦书,和当年那个能为他一个只见过几面的,连个熟人都算不上的陌生人提剑踹门的夏锦书一模一样。
他接过那碗最后的酒,慢慢喝着,喝着喝着就笑了。夏锦书也笑着,她手提着一坛酒喝着,肩膀旧伤撕裂的疼痛传到心底,让她感到异常的痛快。
满室酒香,混合着屋外头的冷气,那冒起的雾气缓缓爬升,不断升起最后消散。
外面的雪停了,风也停了,冬日的太阳散在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暖意。
夏锦书步子稳稳的迈出静室的门槛,身后跟着满身酒香的红衣男子,慢慢走到庭院中。
庭院里,雪压松枝头,脚踩着厚厚一层的积雪,发出咔嚓闷响。
泛蓝的晴空之上,有猎鹰盘旋飞着,雪后松林的清新让夏锦书放松。
她提着一把长弓,背上箭楼,往松林里走去。素白的地上留下一串下陷的脚印,冷风一吹,那些不堪重负的枝丫上的积雪掉落下来,重重的盖在脚印上。
上官月站在庭院中的一棵海棠树下,等着夏锦书为他猎来临别的礼物。
满目素白,满目荒芜,夏锦书一个人就住在这片随时能把人淹没的白色之中,孤独且冷漠。
他站在原地,看着鹰飞走,看着万里晴空白云过,看着夏锦书离去的方向,想着他和夏锦书有着怎样的过去。
有着怎样的回忆,才能够让他时时保持着清醒,才能记住这一刻心里的悲伤。
上官月等了很久,在日落西山红霞满天时夏锦书才一身是血的提着一只猎物从林中走出来。
她白着一张脸,脸上没有沾上一丝血迹,头发也没有乱。只是暗色的冬衣上沾满了鲜血,不知是她的还是猎物的。
夏锦书踏着红云向他走来时,他看见她的脸上是一抹干净的笑容。
夏锦书将白狐递给上官月,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开口:“阿月,为了这只白狐,我可是在雪地里趴了几个时辰。我为了你,够意思吧!”
够意思了,为了一个背叛友谊的人,真的够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第一次生出不忍。
她善良,但世人却不容。
他觉得眼眶有点热,他想最后再抱一次。
他伸出手紧紧拥住夏锦书,感受着怀中之人的温柔。
“好了,我这一身是血的,难闻死了。你能忍我可不能忍,我要去洗澡换衣服。”
上官月其实不想走,可是红霞铺满半边天,他再不走就得坏事儿。
夏锦书拍拍上官月的背,让他放开自己,上官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借着夕阳的光,上官月最后一次看着夏锦书的脸,一寸一寸,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他想记住这张脸,在以后的岁月里,慢慢回想。
夏锦书不耐烦的挥手,让他赶紧滚,“要走就快点走,一会儿天黑了就走不了了,我可不想留你吃晚饭。”
说完就回了屋里,走得稳稳当当,仿佛暗色衣裳之下那些伤都没感觉一样。
夜就要来临了,白日的光明已经走远了。
以后再见,就是拔刀相见的仇人了。
下山的路湿滑,他走得有些踉跄,手里的白狐被他晃醒。
尖尖的爪子张牙舞爪的要去挠他,模样凶狠,上官月却温柔的揉揉白狐的绒毛脑袋。
白狐歪着头,一双狐狸眼盯着上官月。
上官月靠着一棵树停下来,眼神望着虚空发呆。
“锦书,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