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光渐亮,细碎的光线投射进来,有压低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进来。
夏忧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除了忘忧的大嗓门,什么也没听清。
她摸索着坐起身,感觉眼上有种被遮住的感觉,她抬手摸向眼睛。触碰到的不是眼皮而是布料,窄窄的,二指宽,刚好盖住夏锦书的桃花眼。
她轻轻按压眼部,没感觉到什么疼痛,鼻尖倒是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
外面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夏忧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进来。于是自己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按着记忆中放衣裳的位置摸过去。
她走得慢,但是稳稳当当。
等走到镂空的屏风后,她熟练的拿起外衣穿上。
因为她的眼睛有疾,每到换季时就会失明一段时间,有时是几个时辰,有时是好几天。
所以屋里的东西摆设位置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扇屏风。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盲眼人,有时忘忧会顾不上她,于是就习惯了去记忆身边的东西。等到了真正的失明的时候,一个人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她一边穿衣一边想昨晚忘忧喊自己“小夏子”,结果第二天就真的成了一个瞎子,比乌鸦嘴还灵验。
穿好衣裳后,她又摸着走出了房间。她的房间在后院的竹林里,忘忧说好的环境有助于病情恢复,虽然她在这里住了两年,但该瞎的眼睛还是瞎了。
外面很安静,夏忧喊了两边忘忧的名字,但没人回答她。刚刚还在这里说话的人已经离开不知道去了哪,站在院中只能听见风刮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岸边水风车转动的声音。
院子里有棵紫荆树,手臂粗,从夏忧来到这里时便已经立在这庭院中了。这个月已经接近末尾了,按时间来算已经开了。
夏忧蒙着眼,看不见那花还在不在。
她伸手覆在树干上,手心感受着树的纹路,粗糙。
夏忧抬头,忽然将手绕在脑后把白绫扯了下来,一双桃花眼露在阳光下。
风吹着白绫,布条翻飞。
夏忧睁开眼,入目的除了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暗,唯一的感受就是阳光照进眼里的些微刺痛感。
那双眼,是好看的桃花眼,左眼下方有一颗细小的泪痣。
夏忧忽然想起以前忘忧开过的一个玩笑,说自己这张脸配不上那双眼睛,如果不是这双眼睛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彻底瞎了,她真的想和自己换双眼。
那时她的眼疾还没有这般严重,连月里汤药不断,还可以让她在三尺内看见东西。
现在这双眼,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次看见太阳。
“小夏。”
身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岁月轮转后的沧桑,是二叔。
二叔坐在轮椅上,被忘忧推着往前。
夏忧站着没动,依旧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远处。
“二叔,你是来看我的吗?”
“是,二叔好久没见小夏了,过来看看你。”
夏忧点头后就不再说话了。
二叔的确是来看望夏忧的,昨晚忘忧从他这儿回去,走时还在自己这儿顺走一包茶叶,看起来很是高兴。
结果刚走不到半个时辰,忘忧就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后面跟来的男人怀里抱着夏忧。
忘忧自知医术不如二叔,只是担心之下怎么都把不好脉,不得已才让人将夏忧带到了二叔这里。
二叔把脉把了很久,期间眉头一直皱着,神色严肃,忘忧在一旁看着差点儿没站稳。
二叔腿脚不方便,一直都是忘忧在忙前忙后,直到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才想起来上官月。前后找了一圈,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等忘忧将二叔接过来,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夏忧站在树下。凑近了,发现她连沁了药的白绫都没带,睁着眼睛看太阳。
夏忧这病最先看的大夫就是忘忧,当然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眼睛是不能接触强光的,她不信喝过那么多药的夏忧会不知道。
她几步上前:“夏忧,为什么把眼罩摘了,你是真不想要这双眼睛了是吧!还跑出来看太阳,我不信你感受不到今天这什么天气,你是想当一辈子的瞎子是吧!”
语气凶狠,噼里啪啦的将夏忧骂了一顿。
话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直接一把扯过夏忧手里的白绫为她系上,一双逐渐变成红色眼瞳的桃花眼被重新遮住,末了忘忧还打了一个死结,让夏忧自己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