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是那么地不希望白天会降临,但是,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来了。
我坐了起来,头重脚轻。一层虚热,浮在我的脸上。喉咙干痛,略带鼻音。
我知道,我是感冒了。
想了一夜,我还是自私地决定,我要去向千语问个究竟。是否是因为她对郎侍卫彻底绝望了,为了能够在后宫里留下去,她选择了侍奉雍正爷?虽然我难过,我还是可以理解她的动机。
我还是希望,能够借由她的口,让我得知,雍正爷是否真的对她说过他喜欢她?我相信千语一定不会骗我,她一定会告诉我实情。
无论实情如何,我都应该接受。
可是,我暗暗问自己,雍正爷会不喜欢千语吗?缘木求鱼,莫过如是。
如果他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怕我生气,让苏公公提前等在那里,给我打招呼?
如果他不喜欢千语,怎么可能会勉强自己去宠幸她?他那样的人,何曾需要在这方面强迫他自己?从来都是女人求着他,从来没有女人敢辜负他。不是吗。
对千语,他用不上所谓的为了“工作”的借口。千语的家里,没权没势。千语也只是宫女,并没有位列妃嫔,不是这位爷口中,他不得不去应付的“工作伙伴”。
是的,不需要去问任何人,我就已经明白了。
我觉得自己,象是钻进了风箱胡同的那只老鼠,她没有任何出逃的希望。
我去箱子里,找到一只棉口罩来戴上。然后,我打开房门,招来院中的一名小宫人,询问她能否帮我去找许姑姑来。
我没有去前殿的勇气,我怕真看到了那位爷,我可能会当场崩溃。
许姑姑很快来了。我站了离她有点距离的样子,对她说,今天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想要请假。她点了点头。
她对我说,“阿诺,姑姑就不帮你叫太医了。你知道,虽然你身份特殊,但是目前,你还是领着宫人的差。如果有病,按照宫规,需要被移出去。”
我点点头。
她又补充说,“万岁爷肯定不会让人这么做。但是,太后如果知道了,问起来,苏公公可能会有点难做。”
我又点点头。
她想来拉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
她温柔地看着我。
“阿诺,姑姑知道,你心里难受。”
眼泪涌上来。我朝她努力笑笑,摇了摇头。
我带着面罩,她也看不见我的表情。泪,沁在口罩上,也免得我太尴尬。
“阿诺,去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了。”
于是我回屋去睡觉。过了一会儿,许姑姑敲门进来,给我端来了早餐。
我谢了谢她。请她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那一天,我睡了很久很久,睡了醒,醒了睡。我在梦河里,久久地徜徉。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是啊,我也似乎,不愿再醒。
下午的时候,许姑姑过来陪着我坐了一会儿。我不想说话。
她看到桌上我没动过的早餐,叹了口气对我说,“阿诺,你又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都千语,她值得你这么做吗!”
我不知道怎么去回答她这样的问题。
我慢慢地说,“不是因为千语。”
“那,你这是在责怪万岁爷了?”
许姑姑又接着问。
“阿诺怎么敢?阿诺谁都不会责怪。一切顺其自然。随缘逝去,没一分可强留。”
突然,我意识到,此刻这些话语,许姑姑会一字不漏地告诉那位爷。
我心中钝痛,一时之间,简直难以忍受。
我向许姑姑说到,“你出去。”
许姑姑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闭了闭眼睛,重新换了一副口吻说,
“姑姑,请您,出去。我想自己再躺一会儿。”
她站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终于什么都没说,她走了。
有人推门进来。
我木木地说,“许姑姑,我说了,我想独自呆着。”
雍正爷的声音响了起来。“阿诺”,他唤道。
我猛然坐了起来,转身去看他。
他看着我,目光里,好像有很多话。
但是他没有开口。
眼泪从我的眼中坚持不住,自发地流了下来。
等他终于开口的时候,他对我说,“朕将她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以后你不会再见到她。”
是吗?眼不见为净,干得真漂亮。
就好像每天黄昏以后,不许我再出现在他的面前,随便我会怎么样,碧海青天。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宠幸千语?
我多么希望,我能够开口问他这一句。可是我除了哭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叹道,“阿诺,是朕不好。”
一阵难言的痛苦袭来。我全身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你好好歇息,朕让太医来给你瞧瞧。”
说完,他走出门去。
“阿诺,是朕不好。”
这句话,象一颗钉子,钉入了我的心脏。
从前我总觉得,这句话很温柔。每次听这位爷说到,我都想把他搂入怀里。原来,这句话也可以是这样地,让我铭心刻骨,痛入心扉。
太医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出了我在的小院。我想去御花园里走走。才走到乾清宫的门口,有内官挡住了我的去路。他说,万岁爷下了口谕,不许我离开乾清宫半步。
看来,他是真的不许我去询问千语,他当时对千语说过怎样的情话。
我不想回自己的屋子,不想去面对太医。
于是,我慢慢地晃到了玉流涤荡园中,看那个静立于荒芜庭院中的古井。
请别误解。在我还不能确定,放弃这种行为本身,就能让我回到21世纪,我不会轻易地放弃。我来这里,只是因为这里很安静。我可以坐着,没人打扰我。
我坐了很久很久。
天边,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终于承认,我不如古人。寥寥数语,道尽心怀。
一整天滴水未进,竟然也不觉得饥饿或者焦渴。不过才是刚刚半月之前,我曾经感叹,交感神经的兴奋,可以让我不知何为饥肠辘辘。如今她不那么兴奋,我也不觉得。
是不是让人觉得好笑?
那悠扬的笛声又在空中飘荡了起来。
她好像是在模仿,前人在梦中哭泣的忧伤。
我的心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应该跟随笛声,去一探究竟。
只是我分辨不出,她是从哪个方向传来。或许,她是从四面八方来。她来自我的心底。
我站起来,慢慢走回到自己房间所在的院子里去。
一院寂寥。我又是在奢望着,谁来树下等我?
天边红日,笼罩于树顶。有一只鸟儿被风惊起,扇动着她的双翅,飞往霞光之中。
我抬头去追寻她的身影。
有一人,从门前廊柱闪出,让我受惊。他黑发浓眉,望着我说。
“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原本已经打算放弃。但是,如果因为了自己,让心仪之人伤心难过,我又该怎么办?”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姑娘,是不是除了万岁爷,在你的眼里,真的看不见其他任何人的影子?”
“无论郎旭是如何表现。是对着你笑,还是对你冷漠。是对着你的朋友笑,还是对你的朋友冷漠。是不是全都是一样,石沉大海,毫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