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上烂柯寺时,正值秋季。”叶孤城说。
他身旁是有些兴奋的谷凝,听着叶孤城一句句开口,谷凝不时询问:“你当时是什么修为?”
叶孤城抿了抿嘴唇,没有再开口,不知为什么,他看到谷凝脸上的兴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谷凝看到叶孤城脸上的淡漠神情,又撅了撅嘴,这些日子,她做这个动作的次数明显比以前要更多。
两人一步步向前,每一步都拉出道道幻影,闪现在数里之外。
这两天谷凝的境界提升越来越快,快到让叶孤城深觉心惊的程度。
“好了。”叶孤城脚步忽然一停,望向远处视线里,隐藏在山间的华美寺庙。
偏过脑袋,看向谷凝,“你在这里等一等。”
“为什么?”谷凝问道。
叶孤城露出追忆之色,“我曾与自己说过,再归来日,一定独力上山,与当年那些人争个公道。”
谷凝闻言笑道:“孤城,你要独力上山自然可以,我上去并不插手,只想瞧瞧你的公道。”
听谷凝问出这句话,叶孤城的眉缓缓挑起,心底不断重复着她在说的,“瞧瞧你的公道。”
他上下看了谷凝一眼,忽然问道:“不过是接收一场传承,你怎会变成这样?”
谷凝的兴奋僵在脸上,勉强笑了笑,“孤城,你是什么意思?”
叶孤城看着她,许久之后摇了摇头,“没事,你留在此处,我去去便来。”
他转身离去,留下谷凝一人站在那里,神色莫名。
半晌,谷凝展颜一笑,唇红齿白,眉目间却没有以前的半分柔意,她轻轻地,就像对着远去的叶孤城在说,“你瞧不起我,你敢瞧不起我!我总有机会让你知道,我比谷媚,比你更强一万倍!”
数十里外,叶孤城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心底暗暗想道:“稍后再去喟叹观与阳关时,不妨先瞒着,一切事情解决之后,再来找她。”
叶孤城从未有过这种羁绊,即便是当年修为低微的谷媚随他在祖地战场行走,也从未令他觉得束手束脚。
他的心底莫名有些反感。
前方,烂柯寺的影子越来越近,寺庙隐在山上。
天下众寺之首,可通天下寺的烂柯寺。
孤城剑的剑鞘开始震颤,这道当初一出世便惊天下的剑鞘,入世以来第一战便是在烂柯寺中。剑鞘有灵,当初被迫逃走,想来也有许多不甘吧。
叶孤城将它从背后解下横在身前,一手持剑柄,缓缓出剑。
唰
孤城剑的清亮剑光映射在他的眸间。
天空中漂泊的白云忽然碎裂,化作鱼鳞状。
叶孤城看向远方,眸中光芒映照时,将烂柯寺前的大殿看得清清楚楚,从殿前的青石板,到殿内的无声佛像,再到寺中后院。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烂柯寺下山的青石台阶上。
剑鸣和剑鞘的震颤愈盛。
“今日上山,就从这条路开始。”
烂柯寺后院。
一个慈眉善目,眉长无须的老和尚打坐入定,手中鼓槌与木鱼相击,与室内檀香相辅,古韵深重。
噗!
一道窗纸被戳破的沉闷响声。
老和尚睁开眼睛,长眉微皱,看着以干瘪荷叶制成的木鱼,“为何今日总心神不宁?”
他将鼓槌放下,起身向外走去,推门而出。
抬头望向远方,眸光映照,千里山河。
正见一道剑光由远处而来!
老和尚的瞳孔一缩,浑身寒毛瞬间炸起,继而开口,“鼓钟!有大敌!”
声音传遍烂柯寺,从后院开始,响彻整座山峰。
剑光已顷刻而至!
薄而亮,坚韧而快速,轻飘飘地落在烂柯寺下山腰处。
烂柯寺后院的老和尚面现骇然之色,“是化神!”
“化神之上的大神通者本不得出手!如今是谁坏了规矩?今日烂柯寺有大难了!”
一声轰天巨响!
山石滚落,土没尘埃!
烂柯寺上钟声阵阵,寺内的数万弟子早已经乱成一团,四下逃散,有人高喊,“护寺!护寺!”
有人冲天而起,眸光射向数里之外,探寻来犯之敌。
奇怪的是,剑光过后,烂柯寺安然无恙。
烂柯寺的一众弟子在短短时间内全部聚到殿前,一众长老忧心忡忡,有弟子面现茫然,依旧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丈身着紫金袈裟,望着山下。
直到此刻,他们依旧没有看到来者究竟是何人。
“方丈!”
山下有弟子高喊,形色匆忙!
烂柯寺方丈面色一沉,匆匆来到这名弟子面前,“山下是什么情形?”
这名弟子神色间十分奇怪,几分恐惧又有几分庆幸,“方丈,刚才那道剑光,并未落在寺内,而是落向了山下的青石台阶。”
“青石台阶。”方丈重复一遍,道:“走!下山去看看!”
“不必了!”从大殿佛像之后,老和尚缓缓走出。
方丈与一众长老同时躬身,“长老。”
殿内的惊慌气氛,似乎平静许多。
“嘉树长老可曾看到来者是谁?”方丈问道。
“不必问来者。”嘉树一步步来到烂柯寺前,望向远处,有看透世事处变不惊的淡然,“客从远方来,等着就是了。”
方丈又道:“方才苦智说,那人的剑落在青石阶上,您不去瞧一瞧吗?”
嘉树双手合十,“我亲眼见它落在烂柯寺的下山路上,剑气交错,剑意横生,三十年不散。”
方丈闻言微惊,“剑意三十年内不散,对寺内弟子进出可有什么影响?”
嘉树徐徐道:“若他不愿撤去这一剑,三十年内烂柯寺不得下山入世。”
殿内所有人大吃一惊!
一时群情激奋,“岂有此理!此人将下山路拦住,是以为自己无人可敌,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吗!”
嘉树长叹,“从方才的一剑看,此人是化神无疑。”
听闻化神二字,殿内顿时一静,嘉树又道:“若我看得不错的话,或许是位故人。”
嘉树回头,看着殿内的一众弟子,“稍后我出寺与他聊一聊,若真的是那一位故人,今日烂柯寺之祸必不可免。”
听闻嘉树说是故人,烂柯寺方丈浑身一抖,不可置信,低低道:“长老是说,青峡之前,凌云渡天骄门之子?”
他这句话刻意压低声音,绝不让其他弟子听到。
嘉树并未回应,待方丈说完,他已转身大步向山下走去。
方丈连称几句不可能,再抬头时,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喃喃自语,“当年那人离开时堪堪与婴变后期相比,与嘉树长老动手时处处都在下风。短短一年,不过短短一年!就算此人天纵之才,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化神玄关!”
烂柯寺殿内一众弟子因为嘉树长老一声故人,一阵骚动。
混乱中不知是谁一声恍然似的惊声失语,“莫不是青峡之前的叶孤城?”
大殿一静!
烂柯寺是世外之地,在世间敌手极少,近百年来唯次称得上大敌的,也只有当年的叶孤城了。
一瞬间,大殿内众人似乎已经笃定。
“原来是他!”
“他当日不是受凌云渡华真上人所诛吗?”
“不知又使用了什么手段苟且逃生!”
“这临阵脱逃的手下败将还敢再来!”
“似这种丢弃师傅,独自苟且偷生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应立即通知喟叹观阳关和凌云渡三地!”
只有烂柯寺方丈沉默不语,望着远处走向山下的嘉树面露忧色。
嘉树踩着烂柯寺前的青石板一步步下山。
山下百里外,叶孤城向前走出三步,每一步越过数十里,所过之处,天空中云海受剑意所惊,变作鳞状。
又过三步,他来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