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出家的好。”尹和娃看杜大成那扬起脸来认真思考的样子,不由叫道,“杜师兄,在家哪有出家这般自在?你不看出家人读的都是圣贤经典,行的尽是天地大道,那当真才是堂堂正正!若是在家,你就像掉进了墨池的水里一样,少不得先要染黑了自己!”
听尹和娃把在家生活说得那样不堪,尹父不由轻声咳了两声,轻声说道:“世上有多少人都过着那样的日子,又哪有你说的那样尽是污浊?如若没有在家人,传宗接代又从何谈起?若大家都像你这样不管一切只管出家去,这世上却不是早晚都要绝了人迹!”
“尹叔父,像尹兄弟这样聪明绝顶,不想沾一丝人间烟火的人么,原本也少!”杜大成和同辈师兄弟虽然很能胡闹,在大人面前却又是另外一番样子,颇有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此时听尹父这样说就不由劝解道:“像我这样的,现在才知道还是更喜欢在家的那份热闹,说不准哪天就要回去过那在家人的日子,恐怕倒受不得这出家人的苦!”
“唉,人人都知道出家人清苦,怎么偏我这个孩子却要去自讨苦吃?”听了杜大成的劝解,尹父却只是更加的哀叹不已。
尹和娃此时见杜大成只管说在家人的好,父亲又对自己只是叹气不已,不由觉得左右受敌,就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邱处机:“师叔,你却说出家好还是在家好?”
邱处机早在十几岁时就曾经面临过这个问题,当时他也确实已经想得清楚,此时回答得自然轻松自如:“出家自有出家的好,像我就只有出家才觉得自在;在家人倒也有在家人的逍遥,我有一个哥哥,他却是早已娶妻安家,看那样子倒也是极为富足快乐。”说到这里眼睛看向远方,想起远在山东的哥哥和妹妹,到现在也已有十余年不见了,自己只是“一蓑烟雨任平生”,一心于修道之中求去,寂寞自然是寂寞,不过却另有一番清静潇洒。哥哥呢,当时看他于那世俗生活却也是乐此不疲,每天看起来都是兴冲冲的满是对生活的热情与期待。
“只是么,无常一到,世俗之中的一切难道又不是成空?”邱处机转念又想到,他此时修道已经多年,于修道之上自然多有心得体会,尤其师父教授的全真功夫,讲究节欲与心性的磨练,那却是在世俗生活中无法做到的。若论这一节,出家人练到一定阶段之时,内光返照,澄澄澈澈,却又是非同一般的大自在。----这种大体悟,在家人若没有一定的根基却又如何能够体会?
想到此,他不由看了一眼尹父,仔细算来,尹父也不过比他大上两三岁,此时看他愁眉紧锁,显见得是既担心和娃将来只管一心出家,又要记挂家中老小,所以少不得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四十来岁的人。可是你若说他愁苦,他却未必就认为自己是在受罪,或许反倒于这世俗生活中另有一番快乐。想到此,他不由轻声说道:“人各有志,原不可强求。”眼睛看向尹父,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隐隐有替和娃求情的意思。
“唉!”尹父原本也是聪明过人,只是长期负担家中日常生活,为人处事总显得多了些细枝末节,倒遮挡了那份聪明劲儿,此时听邱处机的话,看他的神情,心中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用意?只是要他割舍和娃出家为道,他一时却实在难以接受,总不免要在心中翻来覆去地想上好几遍。
尹和娃听邱处机那几句话,他却觉得没有向着他说,反倒是有两面讨好的态度,当然也是不大满意。可是看看父亲此时的样子,他虽然心中不大愿意,却也不敢再和父亲拧着干,只得沉默下来不再多说话。他原本是活泼开朗的性子,想要出家修道本是心中素来的志向,此时看父亲的样子,他又想做个孝顺的孩子,因此也免不了一时情绪极为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