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饭，福顺送来饭菜，回身要走时，翠玉说：“福顺，坐下，等我吃完，一块端走，省得再跑。”福顺答应着，在旁边凳子上坐下。翠玉边吃边笑嘻嘻地问：“福顺多大了？”

福顺说：“过了新年十九岁……这，你知道，咋又问哩？”

翠玉眼盯着福顺，笑说：“才比俺小三、四岁，跟你说过，喊俺姐……俺把你当兄弟哩。”

福顺吭吭哧哧说：“那，咋行哩？乱了辈分，没大没小，让人笑话呢！”

翠玉娇嗔道：“有人时不叫，只咱俩在一块，你就喊俺姐……俺不笑话你，俺心里喜欢！”

福顺张着嘴巴，瞪着眼睛看翠玉，左眼皮的上的小痂明显地颤动着。翠玉笑了：“瞧你那傻样……平时看你挺伶俐，这会儿咋像个小呆瓜呢？”说着放下手中饭碗，掏出手帕擦擦嘴角，走到福顺跟前，低低说：“喊姐，快，喊声姐姐，俺听听！”

福顺红着脸，用力喊一声“姐……姐姐！”

翠玉喜得咯咯笑出声，“好好……只是还不自然，习惯了就好了，”伸出胳膊搂住福顺的脖颈，在脸上亲一口，附耳娇声说，“好兄弟，姐姐的好兄弟……”

福顺脸色紫胀，站起身说：“我，该走了……姐……”说罢急忙起身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只见翠玉打开橱柜的抽屉，摸出两块银元，塞到他的兜里，微红着脸低声说：“去街上打瓶好点的烧酒，买只烧鸡和熟肉……”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等约莫十点那会儿，你给我送过来……”

福顺惊疑地看看翠玉，“婶……不，姐，你喝酒？”

翠玉不满地斜睨福顺：“喊错了吧？又忘了……我这两天，每逢半夜闹心口疼，以前听老大夫说过，喝点白酒就好些。你给姐姐送酒来，姐还有话对你说哩。”

福顺答应着退出，兴奋得有些头昏脑涨。翠玉让他更深夜静时过去，有啥话哩？这小子虽揣摩不出翠玉的真实用意，却十分敏锐地意识到：两人的关系即将急速拉近，或许会真的像亲姐弟，会比旁人都更亲近……福顺低头走着，出了小院竟撒丫子飞跑起来。

村街上静寂无人，一片昏黑。福顺提个酒瓶，拿两个纸包，从刘家肉铺出来。大狼狗汪汪叫起，旋即辨出福顺，便沉默了。福顺从前厅东边甬道绕过，走进老太爷的后院。院内死静，房里黑着灯，景春老头大约早已进入梦乡。福顺轻轻打开侧门，进入小花园，然后穿过东角门，来到翠玉的后堂小院。看东头卧室，窗上尚有灯光，是翠玉在等他。

福顺刚停下脚步，屋门便打开一道缝隙，翠玉探出头朝四周望望，一把将福顺扯进屋。

屋子里格外暖和，原来点起了洋式煤炉。翠玉身上穿件簇新的葱绿睡袍，头发梳得齐整，脸上化了淡妆，身上飘散着奇特的香气，显得格外俏丽。

福顺将酒菜放在桌上，摆放好。翠玉已拿出两个酒杯，两双银筷，指着对面的凳子说：“好兄弟，快坐下，陪姐姐喝几杯。”

福顺犹疑着坐下，这才注意到翠玉的打扮，瞠目结舌说：“姐，你真好看……”猛地想起那次在香艳楼遇到的紫燕姑娘，而眼前的翠玉，比那紫燕又强多了，不觉脱口说：“俺兴祖叔……可真有福气！”

“甭提他，俺在他眼里，像只鞋，想穿就穿，不想穿就扔……俺这心口疼，就是他气的！”翠玉嗔怪着，却又笑了，“兄弟好眼光……看姐漂亮？等姐给你找个媳妇，也拣个漂亮的！”说着端起酒杯，“咱姐弟俩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