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的痛苦,他的柔情,所有的一切乔菀都看在眼里。更何况他除了是她的好友外,又多了一重身份,他是黎子谦这世界上的亲人,也是黎家的一份子。
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
这一切看似都过去了,也有人为他抗下了所有的罪行,可直到于柏徽这句话问出来,乔菀才终于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作践自己。
顽石击破明月镜,要怎么再完好无损?他所过不去的,是道德和良心的谴责。
脚步,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的脸色刹那间白了,一个字都扯不出来。
削薄的身板贴在墙上,狠狠撞到了后脑,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于柏徽最后一个问题似乎隐隐暴露了他和黎子谦谈话的内容。
要让黎子谦亲眼目睹亲人离他而去吗?乔菀的手掌不由摸着自己的肚子。孩子!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留不住,黎子谦在面临亲人离世的同时将会再面对骨肉死去的打击吗?
于柏徽对黎子谦或许更多的不是叔侄,而是兄弟,自从沈若天去世后,他便更加想要珍惜这份情谊,只可惜都在一心求死、
心跳,不规律地窜着。这一刻,乔菀望出去,于柏徽的脸是黑白的,窗外的阳光是黑白的,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这种感觉很不好,差点让她当场窒息。
笃笃笃一一三声敲门声,打破了她和于柏徽的对视。
乔菀收了收眼里的泪光,将门打开。
站在门口的男人,一张脸波澜不惊,眸底看似没有多少情绪,平平淡淡的。
在乔菀看来,他所承受的才是这段盘根错节所牵扯的人之中最难承受的人。
黎子谦在门外站了好一会,他松了松领带,不由分说上去就在于柏徽脸颊上送了一拳。
乔菀给他发的短信里只说了4个字,‘马上过来’
先前黎子谦还不认为于柏徽会对乔菀怎么样,可当门开的一瞬,乔菀眼睛里打转的泪水以及于柏徽脸颊上的手指印,让他不由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于柏徽吃痛,却破天荒的没还手,黎子谦更觉得他心里有鬼。拳头再次挥起,一只柔软的手从后面将其箍住。
他深眯着眼侧目,乔菀摇着头,噙在眼中的泪水还没干透:“不要打他。”
黎子谦心里一疼,转身轻抚上她的脸颊,低柔道:“你为什么哭?”
她一把握住他的双手,急切地问:“黎子谦,你告诉我,于柏徽刚才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想去自首?”
黎子谦心里咯噔一下,目光淡扫在于柏徽身上,盯了好几秒才移回乔菀那,淡淡道:“你知道了?”
所以,她的眼泪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受了欺负。
那于柏徽脸上的巴掌印又是怎么回事?他不动声色,冷静地考量了一下。
一双明眸倏然瞪得很大,她惊慌失措地问了句:“是真的?”
黎子谦蓦地回神,没说话,却叹出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紧紧攥住的手缓缓松开,她一步步走到于柏徽面前,拼命摇着头:“不行,绝对不行。走,跟我们走。”
她的嗓音是豁出命的认真。于情于理,眼睁睁着看着于柏徽去死,她做不到。就算这辈子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可至少,也为他做点什么吧。
于柏徽抬眼看了下乔菀:“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屋外突起大风,卷着枝头的新芽不断在狂风中挣扎。屋内一阵静谧,她站在两人的中间,不知何去何从。
画面仿佛被定格,看似平静的一幕在不安分的空气里持续了足够久的时间。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后,一张被毁的脸出现在三人的面前。
房门很快关上,弯弯突然打破了三人的各自缄默。当她喘过气才发现自己似乎看到了希望。
双膝噗通跪地,攥着黎子谦的裤管:“黎子谦,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
见他只是皱眉不语,又跪着挪了几步攥起了乔菀的裤脚:“乔菀,你心肠好,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乔菀于心不忍,恻隐之心又跑了出来,点了点头道了句:“好,你别担心。”
打量了下房间的布局,房间和阳台那边的玻璃有一块蓝色的布头挡住,她往那边指了指,对弯弯说:“躲在门后不安全,去那,你在藏着别出来。”
弯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窜到乔菀说的位置藏了起来。
于柏徽见状,真有点哭笑不得,她时不时从身体里面跑出来的慈悲心让人感到无奈,深叹一气后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找谁?”
门外站着三个一脸邪气的男人,中间那个对上于柏徽双眼的时候,被他锋利的眼光弄得微怔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扬起下巴凶巴巴地问了句:“有没有看见一个被毁容的臭娘们?”
“没有。”他回答的干脆。
男人往门里探了一眼,两男一女堵在门口,分明就是有鬼,推了把于柏徽,切齿道:“劳资不信,让我进去搜搜。”
他的步子稍稍往后面退了步,黎子谦皱眉,他知道于柏徽的心思,并不是真心想帮弯弯,只不过是在乔菀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男人的一只脚已经踏到了房里,黎子谦突然摊开右手的长臂,终于开口了,冷静地冒出一句:“识相的话就快滚。
门口那人一瞧拦路之人竟然是岚城鼎鼎大名的黎子谦,心里歪心一动,还就想把这茬找大了,保不准还能捞一笔大的。
想到这,贼眉鼠眼一挤,撩起了袖管扬笑道:“嘿!越是不让我搜,就越证明那娘们藏在你这。滚开!”
说完,那双肮脏的手就欲图将黎子谦推开。
黎子谦站如青松,手腕一使劲,将来人的手反在腰间,手肘抵过去,男人一下便贴合在了门框上。
沉了沉嗓,云淡风轻地道了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一边说,一边还加强的手力。
男人的腕子被扭得差点折了,吃痛地声声求饶道:“大哥,有话好好说,什么事都好商量不是吗?”
黎子谦淡淡道:“滚!”
“唉,我这就滚。”男人陪着笑脸,只能对身旁两个不中用的吼了句:“还不快滚?”只听说岚城首富是个相貌好的商人,还真不知道身手也有好几下子,这可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好汉’不吃眼前亏,几人倒也识相,不再找麻烦。
门关上的一瞬,弯弯才颤巍巍地从里面出来。
黎子谦拉长着一张脸问道:“怎么回事?”
弯弯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得艰难:“你给我的十万块刚取出来还没过夜,就让人盯上了。我身无分文,无奈下只能做起欺骗的活计,没想到,又让眼红的同行盯上,差点连命都丢了。”
乔菀冲出来,不可置信着指着面前的女人,诧异道:“什么?你怎么能做这么昧良心的事?”
于柏徽在旁冷笑,劈头盖脸地数落乔菀一番:“呵呵,叫你不要多管闲事,非要逞英雄。现在听到了吧?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就不会把曾经自己的痛苦再赋予在别人身上。”
话到这份上,他目光不自觉地移动那张被毁掉的脸上,嗓音徒然严苛:“这种女人,早该死了。”
弯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委屈得眼泪直流,狠瞪了眼于柏徽:“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别以为你的事我一点半点都不知道,昧良心的事你没少干。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不过你比我厉害,有人替你顶罪,这可好,等诉讼期一过,谁还奈何得了你?要是真如你的言辞一般正义,怎么就没见你去自首呢?不就想苟活着,咱两都一样!”
于柏徽指着弯弯,一时间又哑口无言。
最后,也只能慢慢将手放下,自嘲地一笑后,摆摆手:“现在没事了,都走吧。”
弯弯又哪里说错了,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昧着良心做了不少缺德事,这些过去不是自己想抹去就能一干二净的。
乔菀死死盯着于柏徽此刻脸上的表情,她意识到弯弯的一番言辞又将他狠狠摔入低谷,只能在自己暗黑世界里挣扎。
只怕,弯弯如今当着几人的面一说,于柏徽想要认罪结束余生的想法就坚定了。
她很想丢一块浮木给他,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这世上,除了情感之外还有人生观不容扭曲。
他犯了不可原谅的错,可乔菀明白,她从小到大在那样的环境里,听到的又全都是仇恨和阴谋。他的心里还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
弯弯的话提醒了她,刑事案件诉讼期是二十年,如果他一心求死,想挽救他,只剩下那个办法?
她没有勇气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也没有真的无私到那个地步……
突然害怕了,真正的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