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段之臣笑了笑。
对于慕容长情如此诋毁隔世天阙,如此轻蔑王上的言辞倒是毫不芥蒂。
而是举目四望这繁盛奢华的宫廷,笑到:“我王轻信宦官佞臣,做下不少伤及群臣民心之事,这天底下早就是风云暗涌了……”
慕容长情眸光在段之臣的面庞上扫过,没再多说什么。
“你要带我去见谁?”
这才是他眼下需要关心的事。
“见一个你想见的人……”
段之臣遥手一指前面掩在绿叶如盖中只露出一角瑞兽飞檐的宫殿。
那宫殿青色琉璃瓦,朱色半退的墙,半遮半掩在繁盛树木之中,倒是生出一种安详静谧之感来,与这王宫中处处金碧辉煌,奢华刺目的颜色背道而驰,不免让人觉得它出落的格格不入起来。
慕容长情的眸色掠过那一抹暗色调,心下的疑惑更浓了些许。
“走吧,那殿中的人若是见到你,想来也是十分欢喜的……”
段之臣前方引路,慕容长情默默跟之。
一路走去,只觉得沿途路上宫娥太监们的身影越来越少,四周也越来越静。
只余湖边垂柳在风中摇曳,无声无息,轻舞枝条。
隔着千绦万绦的绿丝绦,慕容长情瞧见那宫殿渐露样貌,紧闭的宫门上悬着一块烫金匾额,上书太极殿三字。
斑驳的朱墙,黑色的宫门,青色的宫檐,门可罗雀的景象。
实在是让人猜不透这殿中住的是什么样的人物。
然而,在这耀眼奢华的王宫,能让王上准许独留这样一座清冷调的建筑,想来这殿中人的身份不一般……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被段之臣推开。
没有宫娥前来相应,亦没有看门之人,好似他们进了一座无人的庭院。
院中青石板路两旁种满了菩提花,花开白色,暗香浮动,一派安详。
殿内有敲打木鱼的声音一声一声传来。
低吟诵经的女子声音,浮浮沉沉。
踏入殿中,一眼望见的是殿中供奉着的金白玉身释迦摩尼的神像。
神像之下,蒲团之上,有素白色长衫女子跪拜。
女子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只见她漆黑的墨发如一匹黑色绸缎般垂洒在背后,映着那素白色长衫,给人一种清寂孤冷之感。
女子一手捻动着佛珠,一手敲打着木鱼,好似入定了般。
不曾转身回眸,更不曾停止诵经。
殿内梵香缭绕,讼唱之音浮沉。
慕容长情隔着十步之遥的距离,就这样静静的望着那道背影。
不知为何,心头逐渐笼上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
那情,不知因何而起,只觉得自己站在这殿中,听着那梵文讼唱之音,闻着那浓郁的檀香之气,他的心绪不但不得安宁净化,反而是越发的急躁与不安……
那女子……
那女子脊背挺直的身影,为何,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已故的母妃。
心口没来由的有些发堵,如一团棉絮闷的他呼吸不畅……
他盯着那女子的背影,脑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三年前,蝶衣指着他拿出的画像,说那画中女子是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叫做王子言,她没死,去了海的另一端……
海的另一端,蝶衣,隔世天阙,王宫……
有什么东西好像在脑中逐渐的拼凑成形,慕容长情的呼吸,越发的不畅起来。
伴随着他脑中的猜疑,他的眸底干红一片,手在衣袖下一寸寸的收紧……
“是谁来了?”
木鱼声停,讼唱歇。
那跪在蒲团上的女子淡漠的声线传出,随后她缓缓起身,幽幽的转过身来。
慕容长情的眉眼,在看到那女子转身后的面容时,蓦然撑大。
他的心脏,因那女子的面容,而惊的一下子忘记了跳动。
他睁大了眼,微张着唇,就这么一瞬不瞬的望着那女子……
而那女子,沉静如水的面容,在看到慕容长情那一刻,脸上的死寂与淡薄,也轰然崩塌!
十步之遥,四目相对。
彼此震惊,不知所措!
慕容长情撑大的瞳孔逐渐的回缩,衣袖中紧握成拳的十指,一节一节的放开,他轻轻的,很轻很轻的,堪称是小心翼翼的吐气。
他说:“是你……果真是你……”
这几个字,很轻,轻的如同在风中吹散的耳语。
说罢,他有些沉痛的闭上了眼。
眼角,有温热在滚动。
他竭力的隐忍,不让它被别人看见……
那女子同样也是呼了一口气,她垂眸,将手中的佛珠盘好,她大概是要将佛珠系在手腕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