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回来的时候,身上衣服都湿透了。
小雨如晦,湿润沾衣,起先都不觉得,等湿意透骨,全身已被淋透。
他推开小院的门,先是闻到一股药味,心顿时提了起来,再看到廊下肃然候着的周浩赖大庆,已是龙行虎步往正房走,人还未至声已到:“娘子——”
门帘掀起,入目便是周夫人与侍立的丫环婆子,似乎院里闻到的药味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母亲怎么过来了?”
方才声音里的忧心被很好的压了下来,虎妞从内室出来,他便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大奶奶想吃的荷叶冰糖肘子,等吃晚饭的时候给她吃。”
周夫人眼睁睁看着儿子浑身湿透,怀里却宝贝一般抱个油纸包,竟是给叶芷青的吃食,肚里原本未熄的火腾的冒了八丈高,忍了又忍才僵硬道:“去把湿衣服换了。”
周鸿进了内室,也顾不得换衣服,先往床边去握住了叶芷青的手,紧张道:“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叶芷青斜倚在床头,催促他:“快去换衣服,我没事儿,就是……有点腰腹酸,这才让大庆熬点保胎药来喝,以防万一。”
“你可别骗我啊!”周鸿一点都不肯放松,经过了周夫人的棒打鸳鸯,私下对叶芷青的折辱,几乎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母子俩见面如果不想争吵,都得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浑似各戴了面具,僵硬、不自然,隔阂一望而知。
“我没事儿,真的没骗你!快去换了湿衣服。”又吩咐一旁候着的思萱:“让厨下送热水过来,再给大人熬碗姜汤过来。”
思萱出去之后,内室只剩下小夫妻俩,周鸿将头冠武袍都解了下来,他其实心里压抑的厉害,很想出去问问周夫人过来的原因,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但凡涉及到叶芷青之事,母子俩必定爆发大面积的战争,当着叶芷青的面儿实不宜闹的太过难堪。
很快客栈的粗使婆子抬了热水过来,周鸿洗了个热水澡,叶芷青便坐在床上替他擦头发。他生恐叶芷青在周夫人面前受了委屈又忍着,便拿出打仗的观察力,引逗着她说话,两人头碰头窃窃私语,叶芷青还用布巾子包着他的头发一点点擦干,内室的气氛温馨而美好。
周夫人在外面等了一会,颇有点坐立难安,心里焦燥的要烧起来,向秦嬷嬷使个眼色,秦婆子便悄悄将内室的帘子掀开一道缝往里面看。
周鸿已经沐浴完毕,穿着干净的衣服与叶芷青偎靠在一处说话,两人之间柔情缱绻,蜜里调油的模样,让秦嬷嬷都有点不好意思偷窥了。
她看着周鸿从小长大,见惯了他的冷脸,却从来不知道他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周夫人看她的脸色,也能猜到室内情形,心里那把火越烧越旺,猛的出声咳嗽了一声,室内两人听到了,叶芷青便推他:“夫人等了你很久,快出去看看吧。”
周鸿出来的时候,头眼还披散着,坐到了周夫人下首:“母亲有事吩咐,只管派人告诉儿子一声,又何必亲自过来?”
周夫人冷笑道:“我若是不过来,恐怕你连老宅子的大门都不肯踏进去。我倒是不知道,这就是你的孝道了!”
“难道母亲今日过来,就是来质问儿子孝道的?”
秦嬷嬷扶额,母子俩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要斗起来,就算是有事儿也没办法好好说了。
她悄悄扯扯周夫人的袖子,周夫人才省起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千万不能被浑小子给带跑了。
“我收到了你父亲的信,想来你也收到了信,你准备怎么办?”
——小子,想要让姓叶的丫头进门,就先学会把骨头放软一点!
周夫人从扬州至此,与长子赌气太久,好容易见到一线曙光,想要进周府大门,最好对她忏悔认错,也好让她把心头这口郁气先发出来才好。
哪知道周鸿背后长着反骨,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她的话中之意,神色间连一点点期待都没有:“儿子是收到了父亲的信,既然父亲肯认这门亲事,那儿子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眼下只盼着叶子能够安安心心养胎,把腹中孩儿平安生下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