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入殿的时候, 贤妃正坐在镜前伤神, 见她来了,笑意不由微苦起来。
“你看,”她将自己手中捏的东西与宫人看,语气清淡,却似黄连苦楚:“本宫居然……已经生了白发。”
这种话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一个不好, 就得吃排头, 宫人沉默起来,没敢应声。
“罢了, 不为难你, ”贤妃微微一笑,道:“姚家人出宫去了?”
“是, ”宫人轻声道:“用过午膳后, 又在宫中留了一个时辰,便出宫去了。”
“了不得呢, 圣上爱屋及乌,竟肯这般优待, ”贤妃对着镜中的自己细看,片刻之后, 方才道:“本宫已经整整十一年,未曾见过父兄了。”
宫人低垂着头, 依旧沉默着。
贤妃似乎也不期望听她应声, 只是自语一般冷笑:“也难怪啊, 贵妃是圣上的心尖子,要天上月亮,只怕也会给摘下来的,更何况是这点小事。”
“花无百日红,”宫人低声劝慰:“娘娘不必同她计较,且看的远些便是。”
“那可不行,”贤妃笑道:“若是如此,岂不是叫贵妃太过得意?”
“她入宫时间,毕竟还太浅了,”她眸光微闪,笑意含讽:“本宫年纪长贵妃一些,很应该教教她,应该怎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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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巷的风有些凉,暮色之中,霭霭沉沉。
伸手掀开轻柔的帘幔,锦书向外看了一眼,不待目光收回,却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面上,一触即逝。
心下微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她才在目光投来的方向扫了一眼。
是个同阿昭年纪相仿的男孩子,衣着虽是平平,观其面相,却极冷峻。
原来是他,她暗自道。
圣上的第二子,承安。
锦书虽未曾见过他,但只看他年纪与穿着,对于他身份,也能猜的□□不离十。
说来也是可怜,二皇子虽是圣上亲子,却也未曾得过真正的皇子待遇,连带着他母亲,也被厌弃。
锦书之前,圣上宫中妃嫔皆是王府中所有,多是出身勋贵大族,少有低微者,唯一引人注目些的,便是二皇子承安的母亲宋氏了。
她是婢女出身,从头到尾,连名分都没有得过。
徐妃还是先帝皇后时,曾千方百计想要叫自己儿子继位,先帝却是不肯松口,坚持立身为嫡子的圣上为储君,为此,还同徐皇后闹了几日别扭。
为了哄好她,先帝便指了徐皇后娘家的嫡亲侄女为圣上侧妃,赐予她几乎等同于正妃的尊荣。
几乎等同,却也终究是妾。
徐皇后自然心中不满,可是先帝已然退步,圣上储位已定,却也不好步步紧逼,只叮嘱侄女着意取宠,早日生下子嗣为上。
她们心中有所计量,圣上自然不会毫无察觉,只说正妃未曾生子,不好叫妾室先行生育,乱了嫡庶,轻而易举的将这条路堵死了。
此前,他曾有庶长子,只是其时未娶正妃,又是早夭,自然算不得数,这样去说,倒是没人能说得出反对的话来。
徐皇后心中急切,徐侧妃只会比姑姑更急,只是还没等她们想出办法来,先帝便病逝,圣上旋即登基了。
这下子,事情便愈发难办起来。
先帝在的时候,圣上好歹会给徐家几分面子,这会儿先帝驾崩,谁晓得他还会不会买账呢。
再者,徐太后当初,可是将圣上生母从皇后之位上拉下去才封的皇后,到了这会儿,圣上难道还会同她们亲善吗?
徐侧妃心中惴惴,对于子嗣更是迫切,加之王妃已逝,没了生嫡子的由头在,心思不免活了起来。
只是,她在王府中饮久了避孕汤药,若想怀胎,需得调养良久,但于她而言,时间又是最为急需的东西。
——谁知道圣上还会理会徐家多久!
两下权衡,她便出了一个昏招。
趁着圣上醉酒,寻了侍女替她承幸,借腹生子。
那侍女,便是二皇子的生母宋氏。
宫廷王府之中,对于血脉的正统认定极为严苛,她自然不敢偷偷将此事瞒下,谁都不说。
——他日侍女有孕,圣上却不知,倘若质疑孩子血统,她要担的,可是死罪。
碍着这一层关系,第二日清早,她便脱簪待罪,拉着宋氏一道请罪,想着将此事圆过去,温柔小意之下,请圣上准允。
圣上只是喝的醉了,又不是喝的傻了,目光挨着在她脸上转一圈儿,哪里会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冷笑几声,便起身走了。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徐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