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莲与裴玉华坐在马车里,两人皆有些沉默。只听得外面驾车的翟庭玉在与跟着来的陈松在谈笑。
直过了小半个时辰,车外的声音才嘈杂起来。想是已进入了宣府镇的街市。
“嫂嫂。”此时,裴玉华却突然开口了。
曲莲闻言,便抬眼看她,“大小姐不必如此称呼,不过是顺势而为的应对,不需当真。”
“我明白母亲对你十分不满,也晓得你曾对母亲誓言自去。”说到这里,裴玉华苦笑了一下,“我原也没什么立场去劝说你或者母亲。你若不喜我唤你嫂嫂,我便唤你曲莲吧。我只是,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我挺喜欢你,觉得要是你做我的嫂子实在不错。”裴玉华笑了笑,继续道,“自我懂事起,从不少人口中听了些零碎的闲言,这些年的闲言碎语串联起来,我也多少知道了些父亲以前的事情。
我最不耐烦跟那几个姨娘有什么牵扯,却不是因为她们身份低微。而是因为,正是因为有了她们,这个家里总是不那么和睦。母亲便是因为这些姨娘们与父亲置气多年。连带着对我和大哥哥都不怎么上心。如今她虽然对大哥哥好了起来,却不过是因为终于明白大哥哥是她未来的依仗。
我常常想着,若是母亲能立起威势,如何能让那几个姨娘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如何能让子女受累?为此,我也不是没有埋怨过父亲。你看我如今在裴家颐指气使的,却不知道我曾经有多艰难。”
曲莲略一思忖道,“是为着二少爷?”二少爷裴邵翊今年十五,与裴玉华年纪相仿。
“二哥哥比我只大了一岁多点,那时的风光可算是一时无两。”裴玉华苦笑了下,“那时大哥哥养在祖母那里,与父亲也不亲近,父亲得了二哥哥,自然十分喜悦。你若看到我父亲,便知道我二哥哥与父亲十分肖似。”
“若侯爷真是这般喜爱二少爷,却又为何给二少爷取了一个‘翊‘字?”翊字乃辅佐辅助之意,既然起了这样的名字,不就是希望裴邵翊能成为其兄长的辅佐者?
“这个字是祖母取的。”裴玉华道,“父亲不愿违背祖母的意思,虽然不高兴,还是给二哥哥取了这个字。我五岁上的一年冬天,自己跑到园子里玩,不小心滑到了摔坏了腿,哭了半天都没人理我,照看我的丫鬟和婆子早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是大哥哥下了学路过那里,才把我抱了起来。 那一次大哥哥在府里大闹了一场,他本是个不多言的人,可是那一次为着我他跑去找了父亲,把那几个丢下我自顾去玩的丫鬟和婆子全都打了一顿又撵了出去。若不是为着在祖母的孝期里,恐怕那几个丫鬟婆子并被立时杖毙了。
自那以后,大哥哥就不时的来看我,也就从那时起,他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他开始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也会说一些校场上武师们夸赞他的话。父亲开始渐渐的将目光放到他的身上,待他十三岁时,父亲便带着他去了战场。
曲莲,这满京城的人都夸赞我大哥哥人品端方、风声清肃。我敢说,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可我也知道,大哥哥为此吃了多少苦。那些年,他也不过十一二岁,总被校场上那些壮汉弄得一身伤。
他……”
裴玉华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惊呼一声,马车突然一阵巨晃。
两人都没防备,差点跌出马车。还未等出口询问,外面已然传来翟庭玉的怒斥。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当街纵马!?”
“我们是什么人?”外头那人竟似听到了什么戏言一般哈哈笑了起来,“哪里来的土包子,竟然问小爷是哪个?”
翟庭玉在车前站起身,环视了下周围。
此时已经有五人骑马将马车团团围住,当首一人正是方才开口那人。这人二十多岁,骑着匹枣红大马,长着张端正的俏脸,却有双流里流气的眼睛。再看那些马匹,翟庭玉心中一凛,这些马匹蹄口处都有着一个不太显眼的印记。他虽然只是个候府护卫,但也曾经跟随父兄去往校场,他立时便认出,这些马都是战马。
他跳下马车,将齐眉棍攥在手里,厉声道,“速速让开路,否则我不客气了。”
“嫂嫂!”裴玉华虽然脸色也有些不好,但是她还是一把抓住曲莲的手,颤着声安慰她,“翟护卫身手很好,别担心。”她本是闺阁女子,还是稚龄。虽是出身将门,却也鲜少独自出府。如今不得已出府,却不想碰到了这样的事情。
见裴玉华心中畏惧却还来安抚她,曲莲心中微微有些暖,她反握住裴玉华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后,轻声道,“不管外边怎样,万不可出声。”
两人便只能屏息等待。
这边翟庭玉和那五人已经打了起来,本还担心马车中两人的他,此时见到马车内并未发出声响,陈松也攥着齐眉棍听从他的吩咐守在车门口一动不动。如此一来,倒是放开了手脚,跟那几人大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