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头散发、精赤的身上满是血洞,还很干瘪的赛典赤,被弄醒之后听到苏拉撒这句话,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然后他就奋力挣扎着,红着双眼,恶狠狠瞪向苏拉撒。
他的咽喉里发出低沉、暗哑,不似活人的声音,急厉道:“苏拉撒,你敢背叛真神,背叛先知,背叛哈里发?!你真是毫无原则,毫无底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不尘一拳轰在面门,顿时鼻血横流,牙齿蹦飞,也将他剩下的话打回了肚子。本就气力不支的他,这下只能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再也不能动弹。
“识时务者为俊杰,赛典赤,你身为贵族,应该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尘哂笑一声,然后看向苏拉撒,又是一脸循循善诱的表情,“要是命都没了,那可就一切都没了,人只有活着,才有拥抱光明的机会。你说是吗,苏拉撒?”
苏拉撒听到这句话,顿时连连点头。
这话,无疑是说服人,和被说服的无上至理名言。
不尘挥挥手,让人将苏拉撒带到偏房去审问。
这个时候,他当然不能让赛典赤听到苏拉撒的供词,不是为了保护苏拉撒,而是为了避免苏拉撒说谎,还让赛典赤知道,两人串供,给大唐设陷阱。
只有不知道苏拉撒说了什么,赛典赤才会以为对方什么都说了,也说了实话。稍后不尘再面对他的供词,就能很好利用这种心理,甄别对方有没有撒谎。
“赛典赤,我劝你聪明点,苏拉撒要是什么都说了,你也就没用了。没用的人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得很。”不尘俯瞰着赛典赤淡淡道,一副气定神闲,已经不担心他是否招供的样子。
赛典赤低垂的脑子,艰难的抬起来,面色纠结,眼神痛苦,看了不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是祭师,是总领事务的人,苏拉撒只是我的助手,他知道的不会有我多。”
不尘笑了,笑得老奸巨猾,“这正是你还活着的原因,不是吗?这也是你唯一的价值,它或许能让你保命。当然,这一切都看你是不是想活着。”
赛典赤犹豫许久,最终喟然一叹,惨笑道:“苏拉撒这个可耻的家伙,已经背叛了我,我的坚持已经毫无意义,还能怎么办?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这就对了。你说你这是何苦,早说不就不必遭罪了?”不尘挥挥手,让伙计准备留影刻声法盘,记录赛典赤招供的情况。
赛典赤摇摇头,无奈的选择认命,颇有一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所以只能从贼的感觉。
李晔看到这里,眼中就浮现出一抹戏谑之色,对旁边站着的张长安道:“你说,赛典赤是真的被逼无奈,只能选择认输,还是别有想法?”
张长安知道李晔这是在考校他,打起精神道:“他虽然掩饰得很好,但臣还是注意到了,在苏拉撒决定招供的时候,他眼底有喜色一闪而过,隐隐露出松了口气的庆幸神色。”
“这说明什么?”李晔饶有意味的问。
“这说明他早就撑不住了,也没打算以命相搏。只所以一直坚持,不过是想让不尘换个目标,去对苏拉撒用刑。一旦苏拉撒熬不住率先背叛,他被迫屈从我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说,是被苏拉撒出卖了,自己没有办法。”
“这样做的用处是什么?”李晔又问。
“用处有两个。其一,日后若是这件事暴露,他就能将责任都推到苏拉撒身上,最大限度减小自己的责任。以他的身份地位,虽然仍然难免责罚,但是起码可以保命。
“其二,臣一直在观察赛典赤,再综合各方面得到的只言片语,发现赛典赤平日里很有贵族派头,自视甚高,也很骄傲。照他这种性子,怕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竟然熬不住刑讯,背叛真主和国家这种事。
“所以他需要一点自我安慰,说服自己其实这件事不怪他,往后也能活得心安理得一些。对付这种人,只要拿捏好他这种脾性,就能蛇打七寸,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听罢张长安的分析,李晔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夸奖道:“不错,年纪轻轻,就有这等眼力与见识,殊为难得。”
张长安不好意思的道:“在草原这几年,臣处境困顿,闲暇的时候很多,为了分散自己的痛苦、排解胸中苦闷,就养成了琢磨人琢磨事的习惯。很多之前想不通的道理,看不明白的人,静下心来,换个角度看看,就都有所得。”
面对李晔,他没有任何隐瞒。
李晔点点头:“看来你的修为境界得到大提升,这也是重要原因。世间道理殊途同归,见微而知著,你又有举一反三的聪明劲,怪不得能够成就阳神真人境。”
听李晔说起这茬,张长安躬身行礼,发自肺腑道:“臣处境落魄困顿时,虽然领悟了很多,但身在黑暗里,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还是难免情致郁结。
“若不是得到可以来西域大展拳脚的消息,知道自己还在陛下眼中,不会一直困厄下去,臣也无法在一瞬间意气勃发,当场突破境界,成就阳神真人!陛下恩德,臣没齿难忘!”
李晔笑了笑,示意他不必如此多礼。
事实证明,李晔对张长安的打磨,起到了远超预期的效果。这是因为李晔火候把握得好,也是因为张长安的确资质、心性、智慧不俗。
现在,张长安已经是大唐最年轻的阳神真人境,又有这样的心性才能,前途不可限量。
大唐现在、今后,都很需要张长安这样的俊才。
两年前,李晔从美洲回来后不久,就已经得知,马伦让新月教占领了非洲,在跟大唐一样,掠夺非洲的各种资源。现在的大食,论修士之多、国力之强,并不输给大唐。
与此同时,马伦还跟欧洲人续签了盟约,稳固了后方。
大唐中枢距离西域、七河流域太远,中间地形又不好,劳师远征,要毕其功于一役,干净利落的战胜大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就需要大唐做好一切能做好的,事关战争大局的细节。
而西域商行的事,无疑是除正面战场外,最重要的一环。
“陛下,拿下赛典赤后,我们不仅可以利用他提供的名单,针对性刺杀、诱捕黑汗国东部的监察院修士,一举破坏他们对这些地方西域商行的行动,还可以利用他‘先知’后裔的特殊贵族身份,争取更大战果。”张长安躬身道。
李晔对此早有想法,既然张长安提起,便让对方继续说说想法。
“陛下,臣打算安排一出赛典赤‘负伤而归’的戏码,再由臣扮作他的手下,跟在他身边。这样一来,最起码可以深入黑汗国西部。如果形势好,甚至能直接进入大食,接触监察院、大神殿的高层!
“如果臣能在监察院、大神殿,得到更多更有用的情报,这次新月教监察院针对西域商行,及其发展的势力的纠察、清洗行动,我们就有机会大规模规避、破坏!
“如果臣能得到他们的全局布置计划,西域商行就能全面取胜!”
李晔微微皱眉,“这很难,十分难,而且危险,十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