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道真缓慢道:“臣,奉命率军阻截唐军,三日五战。第一战,在黑崎海湾。臣深知唐军法器弓弩之利,不敢让双方摆开阵势,正面硬战。所以在对方刚刚有部分将士登岸之际,臣即率领精骑冲阵!”
醍醐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好奇,唐军的法器弓弩到底强到了什么地步,为了避免被这些法器弓弩大范围攻击,菅原道真竟然连依仗地利,层层布防的想法都不敢有。
菅原道真继续道:“臣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进入唐军战船上的法器投石机、法器床弩的攻击范围,就只有等他们的将士集结得多一些再战。结果……”
“结果如何?”醍醐问。
菅原道真痛苦道:“不到两万步卒组成的战阵,我十万精骑,几回都没能冲到阵前,就被漫天的强弓劲弩射住阵脚,伤亡惨重。”
“你不是没有进入法器投石机、法器床弩的攻击范围,怎么还会如此?”
菅原道真喟叹一声,“是没有,可近两万人的步卒大阵里,却集中了无数法器伏远弩、角弓弩、臂张弩!往往一根弩矢,就能将骑兵连人带马穿在地上,我们的甲胄毫无用处,连一根弩矢都挡不住!”
醍醐张大了嘴。
他很清楚,如果一名骑兵被一根弩矢射中,就会人仰马翻,那会是怎样的灾难。
菅原道真抹了把泪,继续道:“不过,臣组织了三次冲阵,战了三场,最终还是冲进了唐军步军大阵!”
醍醐闭上眼,想象着那时的战况。
第一场骑兵冲锋,被迎头痛击,前阵一队队倒下,马嘶人嚎,很多人都被弩矢钉在地上无法动弹,只是很短时间的战斗,就让骑兵死伤数千,大军惊慌之下,被迫撤退。
第二场骑兵冲锋,大军有了心理准备,冲得距离更长,到了唐军阵型很近的地方。但无奈唐军的箭雨不停落下,永无尽头,前阵将士不断倒下,满地人尸马尸严重阻碍了骑兵奔行,最终只能又一次后退。
那一日第三场战斗,也是最后一场。在此之前,骑兵不得不先清理冲锋道路上同袍的尸体,被收走的尸体堆积如山,已经超过万具,血腥味浓得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悲愤不已的菅原道真,带着亲卫亲自冲阵,在前面开道,修士们合力拦截箭雨——这些军中骨干,以往都是作为决定胜负的力量使用,现在却连唐军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射杀无数!
最后,虽然骑兵队列也被射得七零八落,无数人命丧当场,但总算是摸到了唐军阵前。
“可是,唐军摆得阵型是偃月阵,弧形阵型最大限度削弱了骑兵的冲击力,而且外围还是一圈圈辎重车辆,战马无法踏过去!”
菅原道真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已经说不成话,他缓了好几回气,才能继续往下说:“臣知道这种阵型对骑兵而言是灾难,但臣必须带领骑兵冲过去,必须阻止唐军登岸!这是臣唯一阻挡唐军的机会,如果让他们没有过多折损就上岸,往后就再也没有半点儿可能拦住他们!”
说到这,菅原道真又是老泪纵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醍醐没有催促,望着在大火中渐渐化为灰烬的阁楼出神。
“臣带着修士们为先锋,冲进了唐军的步卒大阵,跟他们的将士交上了手!臣麾下的将士,终于开始杀敌了,一个又一个唐军甲士,倒在了我们的刀下,我们不顾生死,没想着后退,就一直往前冲杀……”
菅原道真攥紧了手中的战刀,一张脸扭曲成了一个包子,双眸也变得可怕,“我们杀了很多唐军,陛下,您知道吗,那是您最精锐的将士,他们舍身死战,证明了自己都是合格的天皇战士!
“可是我们还是被挡下来了,不仅如此,我们后续的骑兵,还遭受了唐军大修士的围攻,死伤无数!最恐怖的是,唐军在此期间,让万余精骑下了船,从左右两翼包围了我们的骑兵!”
“万余精骑?包围?”醍醐插了一句。
菅原道真惨笑道:“陛下没有听错,我们八九万骑兵,被对方不到两万精骑包围了!那是一支全部由练气修士组成的精骑,悍勇绝伦不说,连战马都不是普通战马,也拥有炼气修士的实力!
“臣恨哪!臣落入了唐军的圈套,落入了他们的陷阱,臣以为臣冲进对方步军大阵中就是胜利,却没想到那只是噩梦的开始!我们的前阵身陷泥潭,被唐军的长枪阵与弓弩阵死死限制,而我们的中后阵,被唐军精骑屠杀!
“臣之前就听杨行密说过,大唐有一支完全由练气修士组成的精骑,臣那时还没在意,因为臣在战船上也没看到,就以为那样的精骑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不在这支唐军中!
“可臣错了,杨行密那厮好深沉的心机!他明面上把唐军所有战力都让臣看,法器投石机、法器床弩、各种军中利器,却偏偏隐藏了这支精骑没有露出来!臣完全没有防备,就这样带着国家最精锐的骑兵,进入了他布置好的死地!
“这个杨行密,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他在战船上见臣的时候,一副趾高气昂,哪里都看不起臣的姿态,臣还以为他会轻敌,会犯错,却没成想,到了两军交战的时候,他竟然如此阴险,如此恶毒!他从一开始就给臣下了套!”
醍醐低头默然。
菅原道真还是太正直了,不擅长算计,如果是藤原时平,或许能跟杨行密斗一斗。可有心计的人,此时已经被唐军吓得带着族人逃了,连面对唐军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