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双完美无瑕的丹凤眸,满含凌冽的战意与杀气。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兵家为何舍近求远,选择了凤翔。”
李茂贞用马鞭扶了一下兜鍪,他对身边那位布衣长衫的中年男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竟然显得有些玩味,“嵩阳本在河南,朱温岂非是更方便的选择?”
中年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虽然身着布衫,但却掩盖不住一身杀伐之气。这样的人哪怕在学舍教书,流氓地痞见了也不敢上去找麻烦。
赵炳坤翁声道:“世上的事,并不是因为方便就要去做的。”
“哦?”李茂贞挑了挑他柳叶般秀气的眉毛,这表明他对赵炳坤的回答并不满意,“选择不方便的事,岂非往往也意味着自找麻烦?”
赵炳坤跟大多数沙场汉子一样,不善言辞,所以他直接道:“兵家选择李帅,自然是因为看重李帅,兵家不选择朱温,也有不选择的理由。李帅何必明知故问?”
李茂贞轻笑一声,手腕扭动甩着马鞭,“众所周知,道门选择了朱温,兵家是怕挣不过人家?”
赵炳坤目露不屑,冷哼道:“世人都道道门势大,不过是因为他们有仙廷有仙人而已。然而自人皇绝天地通,仙人不能自由下凡之后,这天下的事,仙廷又能管得了多少?别的姑且不言,我兵家战将只要到了大将境界,道门仙人境的修士便不能奈何!”
李茂贞不置可否,继续转着马鞭,这动作怎么看都有些百无聊赖。
赵炳坤继续道:“天下大争,说到底,兵强马壮者为天子,决胜靠的不是修士,而是军队!道门仙廷把持着飞升之路是不假,但我兵家立门,不问天上之事,只求人间建功,他道门又能怎样?乱世大争,烽火万里,百战沙场,名将辈出。只要到了名将境界,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又能奈我何?”
李茂贞转马鞭的动作陡然一顿。
他低声重复着赵炳坤的话,默默咀嚼:“到了名将境界,大罗金仙下凡,也不能奈我何?”
赵炳坤傲然道:“儒释道兵,四家齐名——呸,什么儒释道兵,就我华夏传承而言,不过是儒道兵三家而已——不是没有理由的。道门建有仙廷,自以为超然世外,可我儒兵两家,根本就不想理会天上之事,只问天下就已足够!若能问鼎天下,他道门仙廷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分崩离析!”
李茂贞笑了笑,“先生一番话,倒是说得硬气。然而千年以来,天下屡次大争,兵家虽然扬名不假,但最后把持道统的,不也无一例外都是道门?把仙廷贬得一文不值,可是自欺欺人。”
赵炳坤老脸一红,却仍是硬气道:“仙廷虽然有些能耐,但我兵家也不输给他!李帅有纵横天下的志向,难道还怕日后输给朱温?”
李茂贞轻蔑的笑出声:“朱温?我怕他作甚。天下英雄,就算真要选一个我忌惮的,也不会是他这个游手好闲的地痞。”
朱温未从黄巢时,不事生产,整天游手好闲,的确跟地痞无异,这也是很多人攻讦他时惯用的说辞。
出生这个东西,或许有的人不在乎,但能用来鄙视对方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想起来。
赵炳坤自然知道李茂贞说的是谁。
他到对方身边的时间不短了,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他对李茂贞的了解也在加深。要说对方平日里提的最多,并且不忌讳表露出敬佩之意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但这个人却是赵炳坤不以为意的,他撇嘴道:“安王身为唐臣,注定要给大唐陪葬。大唐中兴是不可能中兴的,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是吗?若是如此,那还真是可惜。”李茂贞抬头望着长安城,丹凤眸渐渐变得迷离。在洒满阳光的城楼屋顶,他好似看到了昔日和对方对月当歌的情景。
从那夜的长街暗杀,到后来的并肩作战,再到分道扬镳,他们曾今是盟友,或许也是朋友。
如果不是天下大乱,他们或许一直会是朋友,同在朝堂之上,做大堂的社稷之臣,彼此间的往事写在史书上,或许会被传为一段佳话。
乱世当道,世事总是倍加无常,无论他们现在是否已经成了死敌,但他们之间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李茂贞的嘴角渐渐翘起,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的笑容,在他那张美过皇妃的鹅蛋脸上徐徐扩散。
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横刀,向刺眼的太阳举起。他的笑容未曾褪去,内里好似还有他对来日许多美好的期望。就像少女期望着新衣,娇娘期望着情郎。
然后他道:“传令三军: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