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召见宦官实在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更何况杨复光还是枢密使,位属宦官四贵。他走进宫城的时候,并未觉得不妥。直到领路的小宦官,将他带到了神策军中尉的地方,他才觉察到不对劲。李俨是不可能有兴致,去监察田令孜办差的。
杨复光默默跟在小宦官身后,很快想到了一个可能:“难不成是田令孜假传陛下敕令?”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杨复光脸色就变了。这里可是长安,田令孜竟然敢在皇宫假传圣旨,而且是召见他这样的重臣,田令孜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对方胆子这么大,难道不就怕李俨察觉后治他的罪?
杨复光很快就想到,田令孜不是鲁莽冲动之辈,他敢这么做,一定是有什么依仗。
那么答案也就显而易见,田令孜要么就是不惧李俨怪罪,要么就是不认为会走漏消息。如果是前者,那么李俨很可能已经被田令孜控制;如果是后者,那么杨复光今天就没法活着出去。
念及于此,杨复光心跳骤然加快一拍,他知道,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安王一走,长安就要变天。之前那些畏惧安王威势的人,现在就都没了顾忌,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来了。”
杨复光暗暗叹息,心里有些悲凉。很明显,群臣藩镇畏惧安王,已经胜过畏惧李俨......不,他们对李俨或许根本就没有畏惧,至少没有发自内心的畏惧。
哪怕李俨是帝王,名义上有着决定他们生死荣辱的权力。
杨复光没有逃。逃跑的念头就没有冒出来过。既然已经进了宫城,杨复光就算想逃,都没可能了。如果他冒然施展修为,在宫城横冲直撞,冲不冲得出去两说,却一定会被田令孜扣上一个行刺的罪名,那田令孜杀他就更是名正言顺。
走进一座宫苑,杨复光见到了田令孜。对方正在会客,他直接被领进厅堂中。看到厅中那两个田令孜的客人,杨复光眼皮跳了跳,那两人他竟然认识,是李克用的“八义儿”。
那个气质沉稳的,杨复光还记得他的名字,李嗣源。
李克用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宫廷?杨复光的心沉到了谷底。
“枢密使,咱家要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田令孜没起身,满脸戏谑的看着杨复光,眼神就跟看在手里爬的蚂蚁一样。
杨复光躬身见礼,喟叹摇头:“中尉想要见谁不能见,下官当不起中尉如此高看。”
田令孜淡淡道:“今天咱家叫你来,想必枢密使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这话,等于是直接承认假传圣旨。不过看他胜券在握的姿态,明显并不在意承认这件事,也不觉得会有什么不妥。
无论什么样的话,说给一个将死的人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杨复光仍是摇头:“下官不知。”
田令孜冷笑一声:“原本以为,枢密使能立下那么多功勋,也是个聪明人。真没想到,事到如今,竟然还要装糊涂。类似枢密使假公济私、贪赃枉法之类的借口,咱家也不愿多说。现在咱家就问一句,枢密使是想活着继续做枢密使,还是死了再做皇朝罪人?”
杨复光迎上田令孜的目光:“中尉何不把话说的明白些?”
田令孜眼神寒冷了几分,“好,咱家就说明白些。如果枢密使愿意舍弃安王,从此跟随咱家,咱家就让你活着离开。若是不能,现在你就得死!”
他把话说的如此明白,充分说明他毫无顾忌。没有顾忌,是因为有底气。
杨复光徐徐站直身体,直视田令孜,眸中渐渐有了锐利光芒,最后掷地有声道:“杨复光生是唐臣,死是唐鬼。你田令孜算什么东西,也配让咱家跟随你?!”
田令孜没想到,杨复光竟敢突然如此说话,不禁大怒,重重一拍木椅扶手,“杨复光,你这是找死!”
杨复光竟也怒不可遏,他盯着田令孜,厉声喝斥道:“田令孜!你身为唐臣,却大逆不道,假传圣旨,谋害朝臣,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你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