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给她检查了一番:“声带没有问题,喉咙也没有异常。初步估计是神经紧张导致的暂时无法出声。到下午再试试看。”说完这话,他竟然就不管她了,自己赶去了议事厅,将昨天布置的事细化去了。
荏九张着嘴啊啊啊的跟付清慕哭诉,付清慕十分同情的拍她的背:“理解理解,你说他一点都不在乎你是吧,没事没事,他只是太忙了,我去厨房偷个鸡腿来安慰你。等着啊。”
付清慕走了,可他这一走老半天没回来,荏九琢磨着他是不是偷鸡腿偷到他自己嘴里去了。她有些不满,自己找了出去,离开小院往厨房的方向拐了两个弯,却看见有五六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拦在付清慕面前。一人破口骂道:“你饿鬼道士是个什么东西,借着祈灵教这阵风就想来使唤我们!”
付清慕笑笑:“我不就让你们让让路,你们这些小屁孩也把这叫使唤?你们可要再拦着我,我便不吃这鸡腿,直接喝了你们血可好?”
“放肆!”
“杂碎道士狗嘴里吐出象牙!”
“小爷今天就要收拾你!”
一人说着,抽了腰间的鞭子,一鞭子就冲付清慕挥了过去。付清慕嘴角的笑冷了一瞬,一抬手,还没擒住那道鞭子,只见斜里飞来一块石子生生将那鞭子打断。
荏九吼着就跑了过来:“没教养的小兔崽子们!仗着人多欺负谁呢!”
她眼睛红光一闪,几个少年一见,登时吓得屁滚尿流,丢盔弃甲的跑了。
付清慕懒洋洋的对荏九一笑:“哎哟,还是咱们教主威风啊,这吼一吼……咦,你能说话了?”
荏九也摸了摸嗓子:“好像是。”她感激涕零的看着付清慕,“你被欺负得可真好啊,我急一急就能吼出声儿来了!”
付清慕闻言哭笑不得,“真谢谢教主为道士我打抱不平啊,急得嗓子都好了。”
荏九爽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不客气,你是我兄弟。”
付清慕闻言,笑意更深了些许。
忽然间,前院传来一阵阵立誓一般的一群男人的吼声,荏九愣了愣,转头看付清慕:“这是在作甚?”付清慕也摇头:“誓师大会?”
荏九左右一看,用自己酸痛的肌肉挣扎了一下,借了棵柳树爬上墙头,往墙远处一望,前院里,武林各派的主事者都端着一杯酒高举过头顶,浑厚的声音吼了一句荏九听不太清晰的话语,然后大家一起仰头干了那碗酒,台上的四大世家家主,萧斐,还有……楚狂,都一同饮尽碗中酒,然后一同砸了手中大碗。
在场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楚狂上前两步,扬声道:“我知道即便是此刻,诸位对我也充满了怀疑,但无论诸位心中拥有怎样的质疑,请务必相信一件事即可。”
他说:“我会带着诸位,赢取胜利。”
荏九在这一瞬竟也有些热血沸腾了,那个说话的男人,站在台上的男人,是她喜欢的人,是她的人。
“真是热闹啊。”付清慕也爬上了墙头,倏尔转头问荏九,“说来,他们这誓师大会,怎么没叫你这个教主啊。当摆设也该去的吧。”
荏九愣神,是啊,怎么没叫她这个教主啊……
她张了张嘴,一脸要要哭不哭的望着付清慕:“我、我这个教主,我这个教主……”
付清慕一叹,拍了拍她的肩:“乖乖听话,以后乖乖听话就行。别多想了啊。”
荏九一大早是被外面的练兵的声音吼起来的。
在江州待了十来天,武林各派已经承认了祈灵教的地位,各派掌门也委托楚狂用他的方法训练各派高手,以期在最短的时间里,能把这些素日来散漫惯了的武林人士们,组织成一只部队。
随着楚狂和祈灵教的地位受到了空前的重视,荏九的身价也水涨床高,从偏僻的小院里,转到正院旁边的东厢房入住了。
屋内设施比那偏院好了不少,地上有软软的地毯,床榻是雕花的紫檀,连洗脸的盆子也从木盆子换成了黄灿灿的铜盆子,她的衣食住行,无一不得到了更上三个台阶的待遇,但唯一不好的就是,她再也睡不了懒觉了。
每天只要楚狂在外面开始练兵,她这里就直接被吵得睡不着。倒不是因为林府的隔音不好,像付清慕,他每天睡得就比荏九踏实,全是因为荏九的五官比以前灵敏许多,有一星半点的动静都能在她耳朵里扩大化了,绕得人无法安宁。
荏九掀被子起了。
门外的丫头立即进来给她倒了水放了新衣裳。
现在武林中没有人不知道,祈灵教的这个教主只是个空有一身怪力的傀儡教主,真正主事的是祭司萧斐和左护法楚狂。但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仍旧没有人敢对荏九不敬……谁让她真的有一身怪力气呢……
婢女们摆好了东西,就自己退出去了,她们知道荏九每天都是自己梳洗穿衣,不喜欢别人在旁边守着。
荏九今天照常梳理好了,一穿新衣服,她拉拔了一下腰带,嘴里啧啧的有点心疼这身衣裳:“这绣工,得花多少心思啊。天天一套新衣服,真是消福不了。”
要说荏九为什么现在天天都穿新衣服,倒不是因为她身份是祈灵教主,而是因为有次林锦风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衣裳。当时荏九就纳闷,为什么这一个林家大少爷对她的喜好好奇,她转眼一看,林家少爷身后跟着的一排小厮婢女衣料子都比她强。
她心里一琢磨,估计是人家世家少爷心里将就,不喜欢交穿不好看衣裳的朋友,于是她笑着告诉林锦风:“我这身衣裳前几天打打杀杀的,好像是有点旧了,你要是方便,拿几套新的男子衣服给我就成。”
于是那以后,每天早上荏九醒来之后都有新衣服穿,样式并非男式,却是设计成了英气非常的款式,应该是布房连夜通宵赶出来的新款衣服。
荏九第一天穿上特制的衣裳,一照镜子,把自己都给惊艳坏了。
她对新衣裳赞不绝口,找了林锦风谢他,顺带问了问这衣裳款式是谁设计的,怎么能这么适合她,林锦风只笑:“祖业之下有布庄,锦风幼时也曾看过裁缝量体裁衣,略通一二,那天姑娘说想要男子的衣裳,我回头一琢磨,觉得女子穿男子衣裳终究不妥,晚上忽生想法,便将款式画了下来,交由布房去做了,九姑娘能喜欢,锦风不胜欣喜。”
“是你画的样式。”荏九惊呆了,“林家公子还真是多才多艺啊。”她笑嘻嘻的看他,“要我每天都能穿这么帅气的衣裳,心里肯定能乐翻了。”
当时林锦风只看着她笑。
于是从那天之后的第二天一直到现在,荏九每天早上都能收到一套漂亮帅气的衣裳。
荏九觉得,这林家少爷实在是太好客了。
她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得想个办法回报人家才是,要不然这每天收一套漂亮衣服,荏九总感觉自己好像欠了林锦风一屁股还不完的债似的。但想来想去,荏九没有找到什么能回报人家的方法,她想去找人商量,可楚狂整天忙得不见人影,她和萧斐又没有熟到能谈这种话题,与武林其他人就更别说了,思来想去,她跑去找付清慕倾述困惑。
待她将前因后果一讲完,付清慕眼神儿微妙的在她身上一转:“嘶,九姑娘你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没想到竟是个奇女子啊!”
荏九拍桌子:“你不要以为我没文化,听不懂你在说我丑呢!”
付清慕端了热腾腾的茶闲闲喝了一口:“我说呀,九姑娘你就是没文化。”他悠悠然道,“人家林府公子这般送你东西,那肯定是不指望你还的。再说了,你要真还,能还他什么呀,钱?人家多得是。权?要给你也没有。人家不图你这些。”
荏九皱眉:“那怎么办,我现在看见他就跟看见债主一样浑身不自在。不还他点什么,我不舒坦。”
付清慕挑了挑眉,“除了钱和权,不是还有色嘛。”他笑,“人家图的就是这个。”
荏九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上哪儿给他去找姑娘?”
付清慕嘴角抽了抽:“九姑娘你真傻呢,人家这是看上你了你不知道?哪个男人每天闲的没事帮一个女人勾画衣裳的样式啊!人家图的是你,让你穿着他送你的衣裳再嫁过去,人林家公子可聪明呢,想用衣服把你套去做他的人。”
荏九恍悟,默了一会儿,抚掌称赞:“他是真聪明啊,拿衣服送我,我嫁了他,就等于衣服还是他家的,本钱收回来还赚了利息,他这是空手套白狼啊!”荏九拍桌,“以前我抢那些秀才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么干!真机智!”
付清慕已经不想理她了。
荏九接着道:“不成,我是不可能和林家少爷在一起的,我得去找他说清楚,让他把这些衣服收回去。”
付清慕连忙将她拦住,好笑的看她:“你去说?你去说什么呀?人家林家公子和你表明心意啦?你怎么就确定人家喜欢你?回头你一句我不能和你在一起说出去,人家笑话你自作多情可怎么好?”
“不是你说的么?”荏九奇怪的看他,“到时候我就和林锦风说是你告诉我他喜欢我的。”
付清慕嘴角一抽,那还让他活吗……
正僵持间,屋外人影一闪,是楚狂跨了进来,见付清慕正拽着荏九的手臂,楚狂目光在付清慕手上一顿,付清慕跟本扎了似的抽回手去。
荏九见他回来,立即笑开了:“楚狂你回来了。”
他点头,自打开始练兵之后,早上荏九没起他就开始忙了,晚上与萧斐和众掌门商议了事情回来,荏九已经睡了,算算,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上一面。
“回来拿东西。”
付清慕眼珠子一转:“嘿,正好,你自己和楚兄商量着怎么办吧。”
楚狂闻言,略有困惑:“什么事?”
荏九这时却迟疑了起来,要换先前与楚狂商量怎么去报答别人恩情这回事还好,但要与楚狂商量怎么去拒绝一个可能喜欢她的人,荏九虽然心思粗糙,但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付清慕在一旁见状,笑笑:“还不是咱们九姑娘太光彩照人了,让那林家少爷动了心呗。”
楚狂眉头霎时一皱,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不可以和我意外的人发生关系。”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愣了愣,付清慕立即抱住了脸:“哎哟我的老脸,哎哟烧得疼!烧瞎眼!”
荏九咽了口唾沫,戳了戳手指,又听楚狂平静的补充:“在你我契约尚未解除之前,与其他人发生关系会伤害你的身体健康。再现在这种情况下,为大局着想,你我二人最好都不要受任何损伤。”
荏九又愣了愣,不过对这样的情况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一样,也没生气,只哼哼了两下,有点闷闷的开口:“我……我知道,这不是在想办法怎么拒绝他么……”
楚狂点了点头,抬腿往屋里走。倒是付清慕有点看不下去了,他笑眯眯的道:“哎,楚兄,那就是说,如果九姑娘和林家少爷不发生关系的话,做别的什么事也是可以的吧。比如说牵牵小手搂搂小腰什么的,都行咯?”
楚狂脚步一顿。
等了好久,他才回过头来,落下一句:“暂时不行。”不再做任何解释,他从屋里取了东西,就快步离开了。
付清慕叹气:“怎么是个怎么不诚实的家伙。”
荏九挠头笑了笑:“我觉得,他现在能这样,已经挺好了。”她道,“你看,我和他一起遇见你的时候,他还想方设法的帮我找第二春呢,逼着其他人喜欢我和我共度下半生。但是他刚才……”荏九的眼睛开心得好像在发亮,“他能说出‘暂时不行’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表明他的心意在慢慢向我靠近。”
荏九咬了咬牙:“我再努力几把,一定能把楚狂拿下。”
付清慕一时有些同情荏九了。这姑娘……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给自己打气的么?
他一声叹,摸了摸荏九的脑袋:“我帮你,我会帮你的啊。”
然而儿女情长终究是私事,到底是比不过正事来得重要。
在楚狂的安排调度之下,武林各派集成的“军队”开始慢慢有了样子,到了二十日,是准备以武力夺取江州行政权力的日子。
其实这个任务对于现在的楚狂他们来说实在太容易达成。
在前段时间的同化人扰乱武林大会之前,江州城的权贵们早已经因为更前面的那一次骚乱而闭走城外。江州城的守军更是军心涣散,全然没有谁想得到,林府竟然会从城中开始反叛,一举拿下了江州城的州府,夺了江州城守军的权利。
这系列动作花的时间还不到半天。
但是当天晚上楚狂还是召集各派掌门人紧急开了个会议,总结这场夺城战斗中的不足与缺点。
细小的战略性的毛病不多说,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只有一个——大家不熟悉。
之前这些武林人士都各在各的门派,没有哪个门派说是和其他门派联合起来练武功的,而且武林人士大都个性比较强,这十天半个月的训练也很难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习惯。
有的人夺的城墙之后,发现城墙上的弩箭,一时好奇,竟然拿了弩箭就往天上射,好在箭落下去的时候没有伤到平民。有的还为“这个兵是我的对手与你无关”这种理由竟揍了另外一人,更有甚者带着酒上战场,一边喝一边砍。夺了城倒在地上就开睡。
这些问题看起来虽小,但是若在以后上了真正的战场,保不准就成了让千里之堤崩溃的蚁穴。
楚狂为处理这些问题熬了许多个通宵,他想着如何将这些人本是“缺点”的特质,在战略层面上调整一下,让他们变成“优点”。
楚狂每天忙得不睡觉。荏九看了很是心疼,每天晚上一碗粥的给他熬了放在书桌旁边,可是第二天早上等荏九起了吃完早饭,她去看楚狂的时候,那碗粥凉透了楚狂也没碰一下。
虽说理解他的忙,但是看着腻糊糊的粘成一团的粥,荏九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可谁让他是楚狂呢。
荏九明白她不能奢求楚狂去体谅她更多的感情,因为这个人的个性就是这个样子的,谁让她……喜欢的就是这个样子的楚狂呢。于是每天在楚狂去忙部署的时候,她就在院子里练习自己的同化人的能力。
慢慢的,在同化人与正常模样之间,她已经可以做到自如的转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