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先帝在的时候,这宫中皇子命都难长,十中有七,都逃不过夭折的命数。
幸好,她是个公主。
幸好,她最喜欢的哥哥,是太子。
她母妃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先帝众多妃嫔中,也算最得皇后的信任。太子哥哥尚是皇子时,都和她住在母妃宫里。那时,这个哥哥身子弱,吃药比进食还要多,母妃每每劝药,她都趴在哥哥床边,去玩他的衣袖。
绕来绕去,就将他的衣袖缠在了手指上。
那么轻轻一扯,哥哥便端不住药碗,总有褐色的药汁落在锦被上,引得母妃笑骂。唯有此时,哥哥那双美如点墨的眼睛里,才有些笑意。
先帝驾崩,皇子成了太子,她便再没见过哥哥。
只有次听母妃说起,太子如何捧着药碗,立在宫门前一昼夜,不能动也不敢动。她怕极了,悄悄溜到宫门前,看着那一抹端着价值千金药碗的白色身影。
那晚,没有月。
太子哥哥七岁,她六岁。
后来多年后想起那夜,仍旧清晰如昨日。她,幸华公主从那时起,懂事了。
她每日最关心的,都不过是这个太子哥哥。太子可否有被太后斥责,可否得太傅夸赞,可否进食无碍,可否睡得安稳……这些,都是她用首饰买通太后身边人,才得的消息,唯有太后身边人,才清楚太子的饮食起居,甚至一言一语。
后来,她知道太子有了太子妃。
有人拿来画卷,是个普通女子,除了眉目间那难掩的温柔笑意,稍许纯真,稍许倔强。那是她不曾有的,自六岁起在宫门见到哥哥独立身影后,就渐渐消失退散的东西。
自此,她再不是哥哥唯一认得的女子,再不是他曾依赖的妹妹。
或者,太子已经忘记了,还有她这么个妹妹。
自他为太子起,她唯一一次靠近他,竟然是母妃离世的当夜。她哭得昏沉,似乎听见有人唤了句:“太子殿下。”
她回头,看见那面色苍白,眼若点墨的男人,披着厚重的狐裘真在宫门外。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着这个宫殿,这个年少时他曾和她嬉笑的宫殿。她看着太子,想起幼时的很多事,天气好时她陪哥哥在荷塘边看书,落雨时,她陪哥哥在荷塘边看雨……
层层叠叠,往昔暖意,渐渗入她心底。
纵然太子并未发一言,便已转身离去,她却知,他与自己一样的悲伤。
她,幸华公主从那时起,便只剩了太子哥哥这一个亲人。
太后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多年禁足太子于东宫,甚至在得知太子妃与小南辰王私情传闻时……对近臣私下透露,小南辰王年少便已征战沙场,从未有败绩,得罪不得,若他眷顾美人,便给他美人,只求换得余生太平。
她听这话,惊得落了笔:“太子哥哥如何说?”身侧侍女脸色变了变,替她拾了笔,轻摇头:“太子未发一言,恍若未闻。”
恍若未闻……恍若未闻……
哥哥身为傀儡,在位数十年,素来是个哑巴,谁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