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外地保持着沉默,只是取下自己的眼镜,折叠好镜架,放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时宜觉得有些奇怪,侧头看他……
在一霎那,亲眼看见他拎起周文川的衣领,右手成拳,狠狠挥到了周文川的脸上。
用了十分的力气,甚至能听到撞击骨头的声响。
下一秒,他已经松开周文川衣领,紧接着又是一拳。
冷静的动作,不冷静的目光。
时宜惊呆了,看着近在咫尺人周文川脱离重心,砰然撞到雪白的墙壁上,瞬间就有猩红的血从周文川鼻子里流出来。他想要再上前时,王曼已经惊呼一声,扑到周文川身上,紧紧把他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周生辰:
“大少爷……”
不止是王曼在惊恐,时宜、所有人,都不敢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道周生辰为什么会这样。
他背脊挺直,沉默地看着周文川,时宜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背影,还有灯光拉出的影子投在周文川和王曼身上。
“你最好祈祷文幸这次没事情,带二少爷去看医生。”
有人上来,搀走周文川和王曼,很快唤来医生检查包扎。
那些医生也没想到刚才这人还好好地来探病,怎么转眼就成这模样了。而且真是被打得不轻,可这一层楼本就是这家人的vip病房,也不能多问什么,迅速联系楼下检查的人,低声说要为周文川做脑部检查。
周生辰示意时宜到自己身边来。
她走过去,轻挽住他的手臂。
整个走道渐渐清净下来,有医生过来,递给他一些报告。周生辰接过来,略微蹙眉,从口袋里重新拿出眼镜戴上,边他们说,便一张张翻看。
本来身体修养的不错,只是指标不合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和周文川见面后,两个人关在病房里大吵了一架,文幸就彻底受不住了。短短两三个小时,已经向着最坏的情况发展……
他时而隔着玻璃,去看一眼文幸。
时宜陪着他,看着病房里陷入昏迷的文幸,偶尔也用余光看看他。
就如此,一动不动看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小时后,周生辰母亲也到了医院,很快有人说了这里的状况,她惊疑未定,却在同时有医生走来,非常礼貌地低声询问:“周夫人,有官方的人想要见见二少爷。”
“官方?”周生辰母亲更是惊讶。
“让他自己去应付。”周生辰忽然开口。
声音清晰,甚至冷淡。
“周生辰……”周生辰母亲不可思议看他。
“让他自己去应付。”他重复。
母亲蹙眉:“他是你弟弟。”
“我只有一个妹妹,现在生死未卜。”
母亲看了眼时宜,欲言又止:“你和我到房间里来。”
显然,她不想让时宜听到他们母子的争执。
周生辰没有拒绝。
两个人在走廊尽头的房间,谈了足足半个小时。
她坐在文幸病房外的长椅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将手握成拳。
文幸,你一定要没事。
周生辰走出房间,她母亲也走出来,时宜略微对他母亲点头,紧跟着周生辰离去。两个人走出电梯,果然就看到一楼大厅里,周文川已经站在那里,半边脸肿着,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询问着问题。她目光匆匆扫过,却意外地看到了杜风。
杜风站在大门口,在低声讲手机。
他看到周生辰和时宜,略微停顿,目光落在了周生辰身上。周生辰清淡看了他一眼,揽住时宜的肩,带她上车离去。
车从街角拐出去,平稳地开上灯火如昼的主路。
时宜看见他关上了隔音玻璃,他把两人之间的扶手收起:“让我抱抱你。”话音未落,已经把她抱到怀里。时宜顺从地让他抱着,也环抱住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很轻。
他回答的声音,也很低:“这么久,文幸手术检查都不达标,是文川做了一些手脚。”
心跳忽然减缓。
她轻轻呼出口气,尽量地,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为什么……”
“为了争取时间,”他说,“我和你婚礼后,我会正式接手周家所有的事情。他需要婚礼时间延后,最好是……无限延后。”
周生辰解释的不多,慢慢松开她,独自靠在那里。
时宜没有做太多追问。
比如,周生辰和周文川之间的事。
她想,这些一定涉及了太多的周家隐秘,如果连文幸的身体都能漠视,那么也一定有更多的惊心动魄和无法容忍。生命本就脆弱,抵挡不住天灾疾病,而在周家,却还要去挡那些有心的人祸……
还有杜风。那个宏晓誉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
……她想起最初遇到杜风,就有种奇怪的直觉。而后来,或许是因为周生辰陪她一起,和这个人吃过饭,谈笑如常。渐渐地,这种感觉就被她漠视了。
好像在他身边,每个人都是如此,转身就变成了另外的人。
他们到家时,已经是凌晨。
电梯间出来,她低头从包里拿钥匙,周生辰却略微顿住脚步。她疑惑抬头,看到走廊的窗户边站着人,是身着便装的梅行。
深夜到访,不用说,一定是为了文幸。
梅行并非是周家人,这件事发生后,周生辰母亲自然要避免所有人靠近文幸。他得了消息,却不能看到人,最后只能来找周生辰。
两个人在客厅里谈话,时宜给他们泡了茶。
关上门,自己在书房里看书。
本来挺安静的,忽然就听到一声碎响。
时宜吓了一跳,拉开门。梅行顺着门开,看了她一眼,非常抱歉地笑笑。然后又转去看周生辰,强行把情绪压了下来,声音也低沉了很多:“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周生辰摇头:“没关系,我在医院时,比你激动的多。”
两人同时弯腰去捡碎片。
“不要用手捡。”时宜忙阻止,从厨房拿了干净的毛巾。周生辰自然接过来,将所有碎片一一捡起,用毛巾仔细包住,再递给她。
“还需要给你泡新茶吗?”她问梅行
“不用,很晚了。”梅行笑了笑,从沙发上起身,就势告辞。
送走客人后,她收拾了他的茶杯,拿到厨房清洗。
客厅里始终安静着,她觉得有些异样,匆匆收拾好,走出去,看到他仍旧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竟然拿着一张纸,在不停对折着。
纸不断被折小,直到已经小到无法再对折。
他听到她的脚步声,抬眸看她,忽然笑了:“一张纸,最初所有人都认为,它只能真实对折八次,后来又有理论证明,用机器对折,可以达到九次。”
“然后呢?”她猜,肯定还有人推翻过。
“后来,又有人算出来了十二次。”
“算出来?”
他嗯了一声:“这是一道数学题。”
“真的?”时宜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拿过他手里的纸,“学数学的人,真奇怪,折纸也要拿来算吗?”
“奇怪吗?”他兀自带笑,“你小学没学过?”
“小学?”时宜更惊讶了。
她努力回忆,自己应该……没学过吧?
学过吗?这种问题要怎么算?
她想的认真,凝神看着那张被折成一叠的纸。
“假的。”
“啊?”她茫然看他。
“我说的是假的,”他笑了一声,“你小学不可能学过。”
时宜这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开玩笑。周生辰已经站起身,走到浴室去放水洗澡,他难得会有闲心用浴缸,她给他拿了干净衣物,抱到浴室时,看到他正在脱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