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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温柔乡,英雄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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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权是第一位在国际上扬名并且得到权威奖项的华人导演,他在业界的地位之高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能够出演他的戏是每一个艺人的希望。

夏璇这次可以得到这个机会,自然会拿出十二分的努力去对待,她今晚来赴约,特地用心打扮了一下,裸色的长裙既显身材又特别端庄,配上淡雅素净的妆容,与她平日里妩媚妖娆的样子大相径庭。

在场认识她的人们不由为之惊讶——原来平时那样艳光四射的女人也可以变得如此温婉端庄。

陈权扫了她一眼,对她的打扮还算满意,但因为叶昕动用两人多年的关系来请他给夏璇开后门,他在心里已经没把她当好演员了。

他不喜欢靠人上位的艺人,但老朋友开了口,再加上夏璇本来外貌还算符合角色,也安排了要来试镜,犹豫了一段时间便答应了。

不过,尽管如此,陈权在饭桌上却对她很不客气。

“这小姑娘手段不凡,连叶昕那油盐不进的老家伙都搞得定。”

陈权跟厉净凉低声耳语,话里的意思明明就是说夏璇被叶昕包养了。

还好厉净凉知道事实,了解夏璇与叶昕的关系,也知道叶铭心做的事,不然估计也得想歪。

他没给陈权回话,坐直身子靠在椅背上淡淡地拿起了雪茄,在水修齐要帮他点燃时又停顿了一下,将雪茄放回了雪茄盒里。

“厉先生?”水修齐有点不解。

厉净凉摆了摆手,水修齐了然地后撤到一边,仍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老板刚才明明想抽烟,却又不抽了?

夏璇坐在末尾的位置上,神色内敛地悄悄扫过在场所有人,陈导的饭局来的不会有小人物,这张桌子上坐的人不算多,算上她也不过才六个,除却已经认识的厉净凉和这部戏的编剧还有副导演,就只剩下一个她不算熟识的男人,乔牧天。

乔牧天在娱乐圈的地位与云若舟不相上下,他们也是非常好的朋友,也因此,他对夏璇多少有些认识。他曾在云若舟与夏璇一起拍戏时去探班,对好兄弟的心意有些了解,他很清楚夏璇能拿到这部戏的女一号肯定有猫腻,再加上夏璇对云若舟的态度,直接导致他对她印象极差。

一张桌子,几乎所有人都看她不顺眼,夏璇这顿饭怎么可能吃得舒服?可她必须坚持,没有后台和底牌的人没有资格后退跟拒绝。

“小夏是在座的里面最年轻的吧。”陈权将话题引到了夏璇身上。

夏璇抿唇一笑,温和柔媚地说:“各位都是前辈,我有许多需要向各位学习的地方。”

陈权淡淡道:“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绩,你也不简单了。”

什么成绩?他分明想说“手段”二字,这话真让人听得心里不舒服,但夏璇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依旧笑得柔弱美丽,就跟听不出人家的讽刺一样。

厉净凉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自饮,目光不曾落在她身上,不过接下来的发展让他不得不去注意她。

“说起来,小夏内定了女一号,试镜那天又匆忙,其实我们也没看太好。”编剧忽然笑着说,“现在正好我们都在场,这位是牧天,你应该也认识,他是这部戏的男一号,要不然你再给我们来一遍?”

这是要她在饭局上给他们表演吗?夏璇的笑容有些淡了。

《黑雨》是一部反映社会问题的电影,讲的是一个早早辍学的少女被男友欺骗,一步步堕落成失足妇女,做尽了女孩子不该做的事,接着又被挽救出泥潭,重新开始生活的故事。

女主角的人设风尘妩媚,刚好与夏璇的相貌比较符合,都不像什么正经人。

夏璇有点头疼,那女主角可是小姐,让她在他们面前来一遍,难不成是要她给他们唱歌跳舞?

副导演见夏璇迟迟不回应,附和着编剧的话说:“反正也没外人,小夏你也别拘着了,剧本你都看了吧?就来女主角在歌厅唱歌那场戏好了。”

夏璇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她不自觉地望向厉净凉,他安静地坐在陈权旁边,自始至终都没说一个字,现在也更加不会出言相助。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与她刚进来时不同,这次他的眼里没有了冷漠,却比之前更让她难受。

最怕的不是被轻视和怨恨,而是被忽略。

“好。”夏璇轻声应下,拉开椅子站起身,离开所有男人,站到房间里靠近门边的位置说,“那我就献丑了,各位前辈别取笑我。”

陈权淡淡地看着,对这个女孩子的忍耐度倒是有了点欣赏,但这也不算难得,毕竟现在的女演员为了红,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呢?

在夏璇开始之前,厉净凉忽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失陪”便出去了,他走时经过夏璇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深蓝色的西装很衬他的肤色,他冷俊的脸庞虽然面对着她,眼睛却不曾与她对视,甚至不曾落在她身上,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夏璇,她开始不淡定,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忍耐,渐渐的,她再一次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徒劳”,上一次有这样的感受,是不管她如何挽留,父亲都不肯留下那一刻。

厉净凉出去了,她要做什么也可以随意了,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三十分钟,夏璇被各位前辈、尤其是乔牧天灌了好多酒,喝得头晕脑胀快要坚持不下去,不得不委婉地要求去一趟洗手间。

他们放过了她,她头疼欲裂地出门朝洗手间方向走,这间酒店她还算熟悉,倒不至于因为有些醉而走错,但她没想到会在洗手间看见厉净凉。

酒店的洗手间设计十分奢华,与其他地方的规格不太一样。这边不分男女,只是一间一间分开的单独房间,每一间都是独立的个体,男女皆可使用,门外有显示屏,如无人会显示“空”。

厉净凉就在一整排洗手间外的流理台那里洗手,他闻到酒气就皱起了眉,抬眼看时本打算离开,但没料到瞧见的会是夏璇。

夏璇晃晃悠悠地走到他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控制不住地吐到了水池里,厉净凉后撤一步离她远一点,免得被喷上一身的污秽,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吐,她一点形象都没有,吐得非常痛苦,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才停下来,艰难地漱了口,整理自己。

夏璇今天已经不打算跟厉净凉说话了,她这样子已经够丢人了,没必要再主动跟他说话找虐,因为她很清楚他会说出什么。

她洗漱完毕照了照镜子,从随手的手包里取出化妆品补妆,补妆完毕后便要离开,但没走成。

厉净凉跟她说话了,语调拖得很长,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记得你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很凉。”

夏璇脚步一顿,神色有些恍惚,他这是……在关心她?

夏璇回眸看他,他还是那个冷淡疏离的他,光影中的模样简直颠倒众生,就是这样的他,刚刚说出了关心她的话。

夏璇双唇开合,声音低柔地说:“我没事,昨晚我骗了你,我没有来那个。”

厉净凉别开头看向别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惊讶,像是早看穿了她的谎言。

夏璇一步步走向他,在要走到他面前时又停住脚步,有点尴尬道:“我一身酒气,就不靠近你了。”

厉净凉斜睨着她,话本就不多的他现在更加跟她无话可说了。

是了,他只是偶然说了一句类似关心的话,可他真的是在关心她吗?他的明亮没有温度,他是大海的潮汐,若即若离,他没有给她带来海潮便已是恩赐,又怎么能奢望他能理解她身处弱势的无力和心酸。

不过,她还是想解释一下,不为别的,只为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那个屋子里都是前辈,如果我还想继续在这个圈子里走下去,就得谦卑顺从。”她艰涩道,“你可能看不起我,也信不过我说的话,但这次我没有说谎,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吃一顿饭,改善一下陈导演对我的坏印象,没有别的,也不会有别的。”说罢,她转身离开。

厉净凉迈开长腿,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她,扳住她的手臂拉着她随便进了一间卫生间。

门上了锁之后,卫生间外便显示了红色的“有人”二字。

“夏璇。”厉净凉低头盯着她的眸子,清泠的声音压抑而克制,“明知道这条路充满荆棘你还要继续走吗?你已经失去了曾经,就不怕再失去现在?”

夏璇挣开他的手反问他:“我现在还能失去什么?我拥有什么?你告诉我。”

厉净凉似乎笑了一下,双臂撑在她身后的墙壁上,薄唇凑近她如玉的耳垂,低声诉说道:“如果你非要问我的话。”他把声音压得更低,“那么,如你所愿,至少今天,我属于你。”说罢,他吻了吻她的唇,拉开她的裙子拉链,将她翻过去背对着自己,自后朝前贴着她,抵死缠绵。

当两人再次回到饭局上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俩前后脚进来,陈权是人精,很难不看出什么,更不要说,厉净凉褶皱的衬衣,以及……夏璇虚浮的脚步和恍惚的神色。

“我们都已经吃饱了。”陈权放缓声音道,“你们俩晚回来的再吃点吧,我们先回去了。”

夏璇匆忙地站起来要送他们,厉净凉淡淡道:“你坐着吧。”

在场的人听见他这话都是一愣,只有陈权面色了然。

厉净凉面不改色道:“夏小姐有些醉了,不要摔倒才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大家不再关注他们,前后脚离开包间,本来热闹的环境慢慢安静了下来。

夏璇疲倦地坐到椅子上,腿还有些软,她头发整理得不够好,有发丝粘在了唇上都没发觉,厉净凉送走了其他人回来就看见她这副样子,他吩咐水修齐去买东西,自己则拉开椅子坐到了她身边。

“抱歉。”他开口,微垂眼睑观察她的表情,“喝了点酒,有些冲动,还疼么。”

夏璇合起双臂趴到了桌子上,没有说话。厉净凉自己都没发觉他现在有些局促,他眼神四处散落,最后定在她裸色的裙子上,裙子上一抹不起眼的红吸引了他的注意。

夏璇再次坐直身子时已经恢复了冷静,她发现他在看什么,顺着望去,瞧见了裙子上的红。

她沉默片刻,露齿一笑,道:“哎呀,这次亲戚是真的来了。”

厉净凉面无表情:“开玩笑要分场合。”

夏璇笑容顿时消失,同样毫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要我怎么样?哭着喊着要你负责么?还是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不怜香惜玉?又或者你要我在心里恨你,恨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又痛又不美好的初夜?”

厉净凉缄默不语,在她话音落下不久,水修齐敲门进来了,他端着一杯温水,拿着一种药。

“厉先生,避孕药买来了,要现在给夏小姐吗?”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问。

厉净凉薄唇微启想吩咐水修齐先出去,这件事之后再说。但夏璇像怕他点头一样先一步抢过了水修齐手上的温水,直接泼在了厉净凉脸上,接着在水修齐难以置信地注视下拿走避孕药,摔了杯子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临走之前,夏璇难得语气失控地咒骂了一句:“厉净凉,你这个人渣!”

厉净凉接过水修齐匆忙递来的手帕,斯文优雅地擦干脸上的水渍,好像没事儿人一样。

倒是身为助理的水修齐非常不满,咬牙心想着,夏小姐,你身为情妇的素养去哪里了??

从酒店跑出来,夏璇钻进保姆车就开始哭,等了半天的许格菲还有蚂蚁以为她是在陈导那受了委屈,都没敢打搅,只有夏璇自己清楚是因为谁。

事已至此,你还在奢望什么呢?不是早该做好心理准备吗?现在又在矫情什么?你不能当了女表子又立牌坊,想用这种手段又不甘心献出自己。

而且,她居然泼了厉净凉水,真是疯了。

不过也许没那么糟糕,兴许见惯了顺从的厉先生就觉得她这样的比较真实呢?

……说到底,她还是心有不甘!

雨打梨花深闭门,燕泥已尽落花尘

但愿你是那知恩知意的心中客,不是那无是无非的糊涂人

我此来不为求功名,只愿先生你切莫负我情

《岭南红》拍摄现场,夏璇在喝水休息,蚂蚁在一边哼着一首《李伯伯》,里面就有这么一段歌词儿。本是一首挺好玩儿的歌,里面忽然出现这样的内容,倒让夏璇听得注意了些,等听清了内容,心里头又有点想笑。

“但愿你是那知恩知意的心中客,不是那无是无非的糊涂人?”

她跟着唱了一句,蚂蚁听到有点稀奇,贱兮兮地恭维道:“姐,你唱歌真好听,有没有往歌坛发展的想法?”

夏璇瞥了他一眼说:“少来这拍马屁,再去给我倒点水。”她把水杯塞给他。

蚂蚁笑嘻嘻地拿着杯子走了,夏璇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是她进组的第四天,这几天她与厉净凉没有任何联系,除了工作之外与外界的联系也很少,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平复心情,那样才能更无懈可击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演个女特务也挺好的,无需强颜欢笑,酷酷地板着脸,再因为同志的牺牲演几场哭戏,也算是一种释放心情的方式。

她拍戏这几天,厉净凉想过与她联系,但从她没接到电话那就能看出来,这些想法都胎死腹中了。

他背靠着舒适的椅子,双腿自然随意地搭在办公桌上,昂贵的皮鞋像新的一样纤尘不染,夹着烟在手里转时思索的模样英俊不凡。

水修齐有点苦恼,以前这个时候他总会帮老板点上烟,可老板最近似乎有戒烟的趋势,偶尔会拿起烟夹着,或者在鼻子前过一下,却从来没有抽,他非常好奇让老板戒烟的原因是什么。

想想今天的日程,水修齐开口道:“厉先生,下午三点半的飞机去伦敦,您可以开始准备了。”

厉净凉淡淡地扫过去,薄唇,丹凤眼,戴眼镜,眼神澄澈而冷漠,典型的薄幸面孔。

“我有叫你出声吗?”

水修齐一僵,恭敬说道:“抱歉厉先生,我只是想提醒您时间。”

厉净凉看了看腕表,的确该开始准备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精瘦高挑的身材背对着水修齐,张口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走吧。”

其实,他想说的也很简单,他想问问别人,关于一个漂亮得过分又负面新闻缠身的女明星还保留着初次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而这个问题不需要问他也知道答案,他大概只是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一点支持,稍稍填补一下心里那一丝丝的歉然。

怎么会想到他本以为该“身经百战”的人却是……第一次?

那天晚上他确实有点失了分寸,这是他很少会有的状况,偏偏就做了错事。现在就像夏璇以前说过的那样,套用在他身上一样合适:他面对她时变得很没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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