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溪垂下头,眸中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一样:“陌溪也是愿意造福三生的。”
他这话太温柔甜蜜,让我不得不动了心:“陌溪。”我拽了他的衣裳,一本正经道,“我们今晚洞房了吧。”
陌溪浑身一震,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红色从他的颈项一路涨到脑门。
我接着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如今虽没有新婚,但以后迟早是会新婚的,而今又正是小别之后,你不知三生有多想你。左右这事以后都是要办的,赶早不赶晚,咱们洞房了吧。”
“三……三生你……这样不合规矩。”陌溪脸红得不成样子,他拿手微微挡着脸,清咳一声,扭过头去,无奈极了,“你又看什么话本子了……”
“这样不好吗?”我道,“很多话本子里都说洞房之后才有真爱。”
陌溪一声叹息:“这……得在成亲之后才行。”他轻声道,“三生,你且等等。不会有多久的。待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后……”
我有点委屈:“那在这之前,三生都不是你的真爱……”
他脸上还隐隐透着红晕,透亮的眼眸却那么清晰的映着我的影子,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三生,你是陌溪的相依为命。”他说得那么郑重,如同立誓,让我觉得,再如何厚重的真爱,都重不过陌溪如此四字。
相依为命……
我才发现,原来有一个人可以这么轻易的让我妥协。
翌日,陌溪去了宫里。我在屋里看了一会儿话本子,觉着闲得无聊便揣了话本游荡去了茶馆听戏。
台上的戏子依依呀呀的唱着,我坐在二楼吃着茶果跟着呜呜呜的哼,忽然,一把长剑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我茶碗一抖,我嚼着花生仰头一看,夏衣一脸不友好的在我桌子对面坐下。我左右打量了一番,却听夏衣道:“别看了,我哥没来。”
我放下了心,便也不管她了。
夏衣自己给自己倒了茶,嘀咕道:“和石大壮见了我是一个德行,就怕我哥把他抓了走。”她说完,喝了口茶斜眼看我,“你是又是哪里的妖怪?”
我哼着戏,抽空答了一句:“我不是妖怪。”
“胡说!你若不是妖怪,昨日我哥为何要追着你走?”
“你哥爱慕我美貌,仰慕我气质,倾慕我举手投足间绝代的风华,他要跟着我走我也没办法。”我随口道,“下次你再见着他追我,尽力将他拦着点,没办法回报他的爱意我其实挺愧疚的。”
夏衣听得张口结舌,末了又喝了口茶压下惊诧,喘了口气道:“嘴皮子可真利索。”
我不理她了,由得她在旁边坐了一会儿,她琢磨良久终是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问道:“石大壮……你是什么时候和石大壮认识的?”
“十二三四年前。”
夏衣一惊,随即低头喃喃自语:“竟然……都已认识这么久了……”她自顾自的得出结论,“他竟然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他竟能将一个人藏在心里这么久……”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好像伤心极了。
我侧目瞥了她一眼,见小姑娘将脑袋搭着,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我心一软,安慰道:“你放心,我如何也不会喜欢他的,我心里自有一人,谁也替代不了。”
“你这样……他却还那般将你放在心上。”
我的安慰让她更为失落,见她这副伤情的模样,我心里不由犯嘀咕,这小姑娘模样生得俊俏,性子也活泼,要找个别的什么样子的男子没有,她到底是怎么看上那憨直的石大壮的。我一失神,没注意便将这话念叨了出来。夏衣闻言,将桌子上的剑握得紧了些。
她沉默了很久,才静静道:“他救了我。”她说,“我不记得他那天是如何将那些妖怪赶走的,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拉我起来,把我掉得老远的剑帮我捡回来,然后笨拙的安慰我让我不要哭。他像一个英雄……”末了她情不自禁的吐出了句,“虽然他笨了点。但我知道,如果他要对一个人好,那就会一直对她好,因为他笨。不会三心二意,不会沾花惹草,只会对我一个人好。”
我挑眉,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有远见的姑娘,我赞道:“没错,如果在这世间找不到一个正常人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那就找个傻子一心一意对自己好,如此,着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夏衣一愣:“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他的……”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说了我不是!”
“我懂的我懂的。”
“你!”夏衣一踢凳子便站了起来,手中的剑出鞘半分,可没等她将剑完全拔出来,斜里一只手忽然伸出来将她手腕擒住:“你不能伤三生!”
石大壮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怒气冲冲的对夏衣道:“就知道你是个不好相与的!你缠着我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想欺负三生么!你要做什么冲我来便罢,她是我的恩人,我断不能让你伤了她去!”
石大壮委实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妖,只是他这嗓门太大,吼得一茶馆的人包括那台上唱戏的戏子都停住了动作,全部转头望向我们这方。我实在觉得演戏给人家看丢人得很,遂将石大壮的衣袖轻轻一拉:“稍安勿躁,此地人多,咱们都出去说罢。”
我这话音未落,夏衣忽然眼泪就啪啪的落了下来。
我看得愣神,石大壮也是一愣。
他火气像是霎时被浇熄了似的,有些手忙脚乱起来:“我……呃……我又没打你。你莫要哭了。”
夏衣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你那么着紧她……你那么着紧……”她抽噎着,“你可知,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欢她呢,呜呜。”我了悟,原来她在这种情况下,竟还是在为石大壮心疼,为他“喜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而心疼。
这姑娘心地是如此的好。我感概,一颗石头心也跟着她的哭泣酸了酸,一如看见话本中的佳人被负心才子抛弃了一般酸涩。
“我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你呢,我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她抱头痛哭,嚎着便转身走了。
石大壮呆若木鸡的杵在我跟前。我使劲儿戳了一下他的脊梁骨:“你这下心底可是有点疼了!还不去将佳人抓回来抱在怀里好好蹂躏,明日早上掀开纱帐,你们还是极好的一对。”
“三生你在说什么呀……”石大壮挠了挠头,“我只是被她七窍流水的模样吓住了,还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我面前哭成这样……”
我嘴角一抽,顿时觉得此人榆木脑袋,当真没救。
“我送你回去吧,省得待会儿她又来找你麻烦。”
“那姑娘今日倒是没给我找什么麻烦。”戏看不下去了,我卷了话本走人,一边走一边道,“不过倒是你,怎生会在这里出现?”
石大壮一叹:“这可不是为了躲她吗?”
“躲她?”
“对啊,左右我出不了京城,夏衣日日都在满城的找我,我藏在哪儿都觉得好像下一刻便会被她找出来一样,所以与其提心吊胆的躲着,我想不如反过来跟着夏衣,这样我就能一直知道她在哪儿,也能一直不让她找到我了。”
我其实挺嫌弃他这种做法的,但又觉得一个脑子不大好的人能想出这种办法已是极为不错,于是赞扬道:“这法子与你人一样憨直朴实。”
石大壮挠头羞涩的笑。
一路说说聊聊走回了家。适时已是黄昏,到了小院门口,没等我说话石大壮便主动告辞要走,模样急切,像是生怕我将他留下来似的。
我也不为难他,正要摆手与他道别,忽听大门里传出一声怒叱:
“你一个新晋文官,不要太给脸不要脸!”
听这声音是个极为霸道蛮横的主。而这句话一听便是骂陌溪的,我当即脸一沉,推门进去。
院子里站着四人,一方是陌溪,还有一方是一个主子和两个侍从,两个侍从看起来倒是威风,只是这主子腌臜得紧,我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选择性的将他们无视掉,只对陌溪道:“在门外便听见有狗吠了,又是哪家的畜生没拴好链子?”
其实我是认得这一只的,早几天在去将军府里拿首饰卖的时候无意间见过此人,他正是大将军的第三个脓包儿子,是施倩倩嫡亲的哥哥,施荣。凭着他老爹的关系在朝廷里混了个空闲武职当着,是个不折不扣的脓包。
我虽不知他来找陌溪做什么,但我的陌溪却不是来让人欺负的,即便是言语上的也不行。
陌溪听闻我这话,神色间有些无奈,他向我走了两步,将我的手握住,轻声说着:“三生先回屋,这里我来处理便可。”
可他话音未落,那脓包荣忽而难听的笑了起来:“我倒是有什么原因不肯受咱们将军府这门亲事呢,原来竟是已经藏了娇啊。”
他的声音像是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听得我耳朵难受极了,只想施个法,让他三天三夜说不了话。
“哼,不过你这女人模样看着行,脾气未免太臭,哪及得上我妹妹温柔贤淑,且将你这刁妇休离了,受了我将军府的亲事,他日保你荣华富贵不断。至于你这下堂妻,小爷便勉为其难的帮你收了驯服驯服。”
来这人间十数年,我虽然遇见过不少奇葩的事听过奇葩的话,但如此奇葩的人我倒还是第一次瞅见。这荒唐的语言已经将我撩拨到“愤怒”之外的境界去了,我决定好好打量一下这朵完整的奇葩,别等以后的日子想见到这种人都不行,只能空余遗憾了。
然而便是在我观赏奇葩物种的过程中,陌溪倏地开口了:
“少将军,你将贵府千金说得再如何好,在卑职看来也是比不上内子的,贵府千金性子淑静,卑职偏喜爱刁横的,贵府千金能予我荣华富贵,卑职却偏爱与内子共食粗茶淡饭。在卑职眼里,内子举手投足,无论是做什么都比贵千金来得动人。望将军休要再与我提这门亲事,以免卑职说出更多有辱贵府千金身份的话来。”
他这一席话说得脓包荣瞠目结舌,也听得我心里跟开花似的,瞧他这一声声“内子”唤得,多自然哪!
陌溪话音不停,继续道,“至于将军对内子抱有的非分之想,卑职只能说遗憾,朝堂内外谁人不知将军你脓包无用,如今这身份也是大将军想尽办法将你推上去的,你在其位却不思其职,依旧是一派脓包的作风。即便是前有大将军为你铺路,后有一干的大臣替你护航,但你却还是三年未升一职。今上圣明,洞察细微,能善用人,但凡稍有成绩之人皆可得到善用,可见将军着实没什么本事值得让今上提拔。内子聪慧敏智,卑职相信她心中自有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