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如同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耳边风声赫赫,刮过脑海里翻腾的全是旧时回忆。
内心爱恨交织,促使着她要赶快见到那个男人。
燕绥!
宁晔和燕绥由下人引领着穿过庭院,走过花园,绕过回廊,来到舜英的院子正厅。
还未踏进去,就见一个红色身影冲了过来。
她站在门口的阶梯之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燕绥。
二十多年了,他还是没变,依旧那样妖娆邪肆,看着她的眼神依旧轻慢带着几分厌弃。
他凭什么厌弃她?
舜英双手紧握成拳,将内心翻滚的海浪勉强压下去。
“晔儿。”她顿了顿,声音褪去了沙哑,又如同从前那般妩媚而慵懒,“你先出去。我和燕谷主,有话要说。”
宁晔眉头微蹙。
燕绥却是笑了。
“对,咱们俩的旧账,的确是应该一笔一笔的,慢慢算清楚才是,宁太子还是莫要插手得好。放心,虽然我讨厌某些人的作风,但我这个人有原则,不会杀女人。”
只是一瞬,他就收回了落在舜英身上的目光,笑得漫不经心而风流倜傥。
“至于你们姐弟俩的恩怨嘛,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算,你说是吧?”
宁晔眼神分别从两人身上扫过,又看了看慢吞吞走来的萧怀离。
“好。”
他转身走了出去。
“阿离,你也出去。”
舜英没看已走到她身后的萧怀离,眼睛依旧死死的落在燕绥身上。
萧怀离目光从燕绥身上划过,眼底掠过一抹惊异和了然,点点头,将所有丫鬟都带了出去,只剩下刘嬷嬷一个。
燕绥慢慢走过去,脸上在笑,眼神却如同霜雪。
“宁颜,二十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么个性子。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孤高自负,不可一世。”
舜英瞳孔微缩,张了张嘴。
“你刚才叫我什么?”
燕绥在她三步之外站定,眼神里最初那种嫌弃已经消散,换上了漠然。
“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你就打算这么跟我说话?”
舜英死死的咬着下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燕绥瞥她一眼,语气中已多了不耐。
“我不想跟你废话。你给璎璎下的,是不是一夜春?无忧草掩盖的媚香,加桑落酒。”
他笑一笑,眼神里却毫无笑意。
“二十多年了,你下药的手法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炉火纯青,卑鄙无耻。”
“燕谷主…”
刘嬷嬷想说什么,却被舜英一声长笑打断。
“哈哈哈…”
她方才匆匆出来,衣衫勉强穿戴整齐,头发却是半披散着,脸上妆容已卸,眉目间那种方才云雨过后的春情却无法掩藏。笑起来的时候,那张极致美丽的脸就显得越发妖娆魅惑,眼神儿仿佛能勾人心魂。
燕绥冷眼看着她。
“燕绥!”
舜英忽然听了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
“二十二年三个月零九天!一共八千零六十九天,九万六千八百二十八个时辰。”
她说的每个字都含着泣血的恨和痛,清晰而刻骨的数字让燕绥原本要丢开她的动作一顿。
“这些年,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恨你。”
舜英咬牙切齿的说着,“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了两遍,眼神里那种恨意几乎要将燕绥给撕碎。
燕绥皱眉,一点点掰开她的手指,没有笑意的笑了笑。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总喜欢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自己永远都是最无辜的那个。宁颜,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非要围着你转的。”
“我不叫宁颜,我叫宁燕!宁燕,你燕家姓氏那个燕!”
舜英蓦然低吼出声,声音里透着恨和报复的快意。
燕绥怔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他这模样取悦了舜英。
她咯吱咯吱的笑,悠悠的在原地转着圈,用一种迷离向往又诡异的语气说道:“你不让我冠上你燕家的姓,我就让你冠上我的名。这一辈子,就算是死,你也别想逃离我。”
燕绥看着她,眼神里那种震惊和复杂已经慢慢平复。
他说出两个字。
“疯子!”
转身就要走。
宁家的人都一样的偏执,尤以这个女人为最。
“燕绥,你给我回来。”
舜英徒步追上去,大喊:“你害我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燕绥,你欠我的,你一辈子都欠我,一辈子都欠我--”
‘母亲’两个字让燕绥脚步猛然一顿。
他猝然回头,眼神冷厉的看着追上来的舜英。
“你说什么?”
舜英在他面前站定,盯着他如果二十年前赶她走时一样冰冷的眸子,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怒火。
凭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来背负?凭什么?
她笑得张狂肆意,笑得悲哀疼痛。
“怎么,忘记了么?”她语气轻柔,眼神里却有带血的恨,“二十二年前,六月十六,凝香阁…一夜风流,第二天你却潇洒离去。我去找你,你说了什么,还记得么?呵呵…”
她低低的笑,往事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当时他左拥右抱,看见她第一眼居然都没能认出她来。
后来他说:“早告诉你了,我不沾惹皇室女子,你却算计我给我下药。看在你给我做了一剂解药的份儿上,往日的事,我既往不咎。”
她青春豆蔻年华,将清白交付于他,在他眼里却不过只是一剂解药。
多讽刺的笑话?
她哭闹她不甘,她要杀了他身旁那些笑得挑衅得意的女人。
他却阻止了她,用一种十分厌弃的眼神盯着她,将他推倒在地。
“我不杀女人,而你,也不值得我破例。”
她趴在地上,手被石子磨破了皮,抬头死死的看着他。
“燕绥,你会后悔的!”
少女的清纯褪去,她眼神里那种冷意和嘲讽如地狱九幽之火,烧得燕绥记忆定格,多少年来脑海中总是萦绕着那个眼神。
于情爱无关,只是觉得那一刻,她的眼神多了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那句原本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威胁,仿佛会在多年后一语成谶。
他依旧不改风流本性,依旧处处留情,却始终记得那个小公主离去时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