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照国和重音国的到访文书早已摆在御书房的书案上,出去迎接两国使者的大臣奏章也递了上来,玉初和宁晔会同时进京不足为奇。可让天熙帝纳闷的是,云梦谷的谷主燕绥,居然会突然造访天熙。
比起其他三大国,云梦谷与天熙的渊源可谓深而复杂。
有恩情,也有仇。
也就是因为这份仇,一百多年过去了,云梦谷历代谷主都不愿踏足天熙国土,更是断绝和所有皇族往来。
所以这次燕绥突然造访,还真是让天熙帝意外的同时更是措手不及。
然而人家已经来了,无论如何,天熙得尽地主之谊,而且以当初云梦谷对天熙的恩情,天熙还得好好礼待燕绥。
老祖宗说过,云梦谷对天熙有大恩,但凡是云梦谷的人拜访天熙,子孙后辈必须尊而敬之,只要不涉及江山国本,都不可有任何拂逆。
至于玉初和宁晔,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住进了驿馆。
燕绥拿着皇宫里的邀请函,对苏浅璎道:“明日玉初和宁晔会进宫朝见天熙皇帝,我可去可不去。晚上就是宫宴,你是就这样进宫呢,还是易容换装?”
苏浅璎反问,“你燕大谷主都亲自出马了,还用得着我易容乔装?”
燕绥不置可否,“行啊,不过那个小丫头暂时还是别留在你身边了,毕竟刺杀太后的罪名可不小,这事儿还是让你家老爷子来解决比较好。要是按玉初那小子的性格,非得把天熙弄得翻天覆地不可。”
苏浅璎揉了揉眉心,不胜苦恼道:“本来我就是不希望连累师父才偷偷下山的,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步田地。要不是还有婚约没解除,我真想直接杀了慕宜清然后一走了之,省得麻烦。”
燕绥咧嘴笑了,“老皇帝虽然性子偏软弱,却不笨。他既然知道你跟玉初关系匪浅,怎么着也会卖玉初一个面子,等他来了才宣布解除婚约,省得玉初秋后算账。不过这小子对你还真是…嗯,孝顺。”
接受到苏浅璎冷飕飕的眼神,他很明智的换了个词语。
苏浅璎哼一声,对外面喊道:“锁烟。”
锁烟推门而入。
“姑娘,你找我?”
“今晚我要参加宫宴,你不便呆在我身边,就留在这里等我吧,或者回阿初身边也行。”
锁烟道:“我还是在这里等姑娘吧,王爷今晚也要进宫,我怕被认出来后会给姑娘带来麻烦。”
苏浅璎笑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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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金銮殿。
天熙帝高座龙椅,低头看着分别站于两侧上首的玉初和宁晔。
一个是玉照国权倾朝野的宸王,一个是近年来迅速崛起掌权的重音国太子。这两个小辈,他都未曾见过。
上一次在天熙举办的四国会盟,是十二年前。
那个时候玉初还是见不得光的反贼余孽。宁晔就更不用说了,活在舜英公主女权背后的傀儡。
都是皇权底下的牺牲品。
然而不过短短十二年,这两个少年便奋起将皇权踩在了脚底。
面对这样的两个人,说实话,天熙帝畏惧大过欣赏。而这两人会一道入京,也让人耐人寻味。
他笑笑,“今年宁太子和宸王倒是来得早。四国会盟四月初四举行,还有一个多月,不过我天熙名胜古迹颇多,两位若是不弃,可以四处游玩以尽兴。”
宁晔笑笑,“陛下盛情,晔十分感激。不过晔此次来天熙,除了参加四国会盟,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怕是要有负陛下盛情。”
天熙帝扬眉,“哦?”
他表现出了充分的好奇。
另一边,玉初目光动了动,没说话。
宁晔眉目淡静无华,神色依旧带着笑意。
“晔此次来天熙,是为寻找一个人。”
玉初眼角,再次动了动。
“找人?”
天熙帝有些诧异,而后笑了笑。
“这里是天熙,宁太子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朕一定鼎力相助。”
宁晔笑道:“如此,晔就先多谢陛下了。”
“宁太子客气。”天熙帝客套了一句,又问道:“不知宁太子寻找的是何人?”
“一个故人。”宁晔眼神温润如玉之华光,慢慢说道:“她叫…苏浅璎。”
一语落下,满朝震惊。
慕子奕眼神冷冽,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天熙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错愕而沉暗,下意识看向玉初。
当日宁晔那旨到访文书虽然蹊跷得让他怀疑过,但都不如苏浅璎身边那个丫鬟有说服力。
他已然断定,苏浅璎背后的靠山是玉初。皇榜未撤,就是想要试探玉初的态度。
可他万万没想到,苏浅璎竟真的和宁晔也有交情。
宁晔仿佛没看到天熙帝的表情,等着他的回复。
天熙帝收回目光,笑得有些勉强,试探的问道:“不知宁太子与这位苏姑娘,是何关系?”
“故友。”
宁晔回答的坦荡,“陛下知道她?”
慕子奕忽然出列,“她是本王的…”
“正巧。”
一直没出声的玉初不急不缓的截断他的话,“本王此次来天熙,也是寻人。”
慕子奕骤然目光犀利如刀的射向他。
天熙帝眉心隐约跳动,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问:“哦?那么宸王所寻,为何人?”
他心中已有答案。
却没想到,宁晔和玉初这两个本没交集的人今日会突然一起发难,看样子是来为苏浅璎讨公道来了。
玉初曼声道:“本王座下赤练女将,慕容锁烟。”
天熙帝一怔。
这是打算曲线救国?
玉初又继续道:“前些日子云梦谷燕谷主跑来找本王借人,正巧看中了她。本王曾欠他一个人情,就答应了。只是那丫头莽撞有余,性子急躁,本王担心她在天熙会给陛下带来不小的麻烦,这才赶来寻她。”
他看向天熙帝,问道:“听说燕谷主已经到了天熙,不知陛下可否知晓他的下榻之处?”
天熙帝眉心隐隐跳动。
先发制人再祸水东引,玉初完全打乱了他想要以锁烟刺杀太后的罪名发难的计划,轻易的就反客为主掌握了主动权,可谓打得他措手不及。
如今他若是再提起此事,就等于在质问燕绥。
玉初果然是不好对付的角色。
慕子奕道:“宸王口中的赤练女将,是否惯用锁魂勾?”
玉初转头看向他,语气淡漠。
“淮王见过她?”
慕子奕没有笑意的笑了下,“何止见过。”他眼神冷漠带几分讥嘲,“宸王座下的这位女将军,还真是女中豪杰,只可惜过于英勇胆大了。”
玉初面不改色。
“淮王此话何意?”
赵志远走了出来,“实不相瞒,半个多月前,小女回归,身边跟着一个丫鬟,名叫锁烟。听宸王的形容,应该就是贵国赤练女将。”
“是吗?”
玉初还是气定神闲,“怪不得燕谷主找本王借人的时候怎么也不肯说用途,原来是给人做丫鬟去了。回头本王见了他,定要好好询问一番。”
天熙帝眉头又跳了跳。
玉初是打定主意把责任全都推给燕绥了。
以天熙与云梦谷的渊源,他还真不能随便的因此责难燕绥。
玉初已经在问赵志远,“不过既然锁烟在贵府上,那么可否劳烦将她交于本王?”
赵志远眼神一跳。
他已然明白,玉初这是在围魏救赵。
如今满大街张贴的皇榜玉初视而不见,只关心自己座下将军,他还真的没办法推脱。
这时玉照国使臣之中走出一个人,玉冠华发,眉目英挺。
他道:“大人如此为难,是否小妹给贵府惹了什么麻烦?若真是那样,在下代小妹向贵府致歉,小妹年幼莽撞,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人多多包涵。”
赵志远眉头又跳了跳。
慕容家的人也来了,而且先表示歉意,再特意强调锁烟年幼,天熙若是再加责难,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了。
慕子奕脸色沉暗,他道:“宸王有所不知,贵国的这位女将军,曾挟持我朝太后。”
蓦然一声笑。
是宁晔。
他道:“在下听闻,百年前,贵国先祖与云梦谷有些隔阂,以至于多年来不曾来往。该不会燕谷主记恨到今日,让人挟持了太后以泄私愤吧?”
天熙帝再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玉初推出燕绥当替罪羔羊,宁晔更好,直接为这个替罪羔羊找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
云梦谷的人本来就心高气傲,而且脾气古怪。
当年与天熙的仇怨,自己记住不够,还得让子孙后代都铭记于心。祖先都那么小气狭隘,燕绥若是真的想要泄私愤,好像也理所当然。
脾气古怪的人,思想自然也异于常人。
可是这样的话,就没法问罪苏浅璎了。
慕子奕不甘心,冷冷看向宁晔。
“宁太子错了,指使慕容将军的另有其人。”他一字一字道:“正是宁太子口中的苏浅璎。”
宁晔十分诧异,“这么说挟持太后,苏姑娘是主谋,慕容将军乃是帮凶?”
赵志远刚察觉不妙,宁晔就看了过来,目光有些怪异,“可是挟持太后不应该是诛九族的大罪么?怎么这位…苏大人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苏大人?
满朝文武不禁都跟着嘴角抽了抽。
素来只有女儿随父姓,今日赵志远却在别人口中随了女儿姓。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也是他活该。
之前女儿找回来的时候,他不认。如今女儿有靠山了,他还得被羞辱。
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
赵志远脸色羞愧而隐隐愤怒,却不得发作。
天熙帝感到头疼,尤其对慕子奕莽撞的行为十分不满。
眼看双方僵持不下,礼部尚书周维正走了出来。
“陛下,依微臣看,此事扑朔迷离尤其复杂,不止牵扯玉照重音两国,与燕谷主也有关系,当事人又不在,很难说清楚。依微臣看,不如等今晚宫宴见到燕谷主,再行询问,或可真相大白,也能得知苏姑娘和慕容将军的下落,方可满足宸王与宁太子所愿。”
这番话算是给天熙帝解了围。
他看向宁晔和玉初,“不知宁太子和宸王意下如何?”
宁晔微笑,“甚好,晔自然是客随主便。”
玉初淡淡道:“也好,我正想问问燕谷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熙帝总算松了口气。
……
从金銮殿出来,直到宫门口,宁晔才看向玉初,笑一笑。
“声东击西,王爷好计策,在下佩服。”
玉初漠然道:“浑水摸鱼,宁太子也好手段。”
两人目光相撞,空气里似有火花燃放,随即都移开目光,上了各自的马车。
靠在车壁上,宁晔嘴角微微上扬,温润的目光闪过莫测的光芒。
……
玉初半阖着眸子。
宁晔今日的所作所为在他意料之中,借此事让苏浅璎无法与他撇清干系,即便她未曾恢复记忆,在所有人眼里,她都与宁晔有着不可斩断的关系。
他眼神微微叹息。
有些事,逃避得了一时,终究逃避不了一世。
……
燕绥已经得知宫中发生的事,他瞪着一双妖冶的丹凤眼,好半天才骂道:“玉初这个臭小子,居然拿我当挡箭牌,把脏水全都泼到我身上了。这么厚脸皮的事儿,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苏浅璎道:“宁晔这一脚才是插得好。玉照,重音,再加上一个云梦谷,天熙帝投鼠忌器啊。果然玩儿权术的,都不简单。”
锁烟笑眯眯道:“那不是更好?姑娘,这样我就能正大光明的跟着你进宫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