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为首的花甲老人在内的十八个红衣人齐地一愕,云舒一瞧这架势,由此想来他们应当并没有真正确定她的身份,不过是眼前这书生模样“程咬金”在这里信口胡咧咧,真真假假,他有一张嘴,难不成她这张嘴就只能吃饭了不成!忙又接着说道:“再说你们见过谁家姑娘会我这副打扮?就算是真落魄了,随便找个人嫁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个德行不是,我虽说秀气了点,但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真就是来凑热闹的!”说着竟还猛一拍胸口抬手冲着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十八人中虽然没有人发出质疑的声音,但显然他们的神情已经有些犹豫不定,甚至为首的老人面色亦是动摇了几分。却不成想正在云舒准备讷讷而笑,拱拱手退回人群里,找个机会溜之大吉时,突听那小书生笑道:“凑热闹?这么大的一个热闹,没有你这个主角,咱们可怎么继续呢?”说着忽然伸手去抓云舒的胸口,好在她晃身一躲,刚刚巧避开了这不知羞耻的“魔抓”,当即又急又恼,吼道:“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可以在这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轻薄之事?”云舒这一旋一转一个站定,真好似翩翩起舞,躲避的身法也是轻盈漂亮。但正是这灵活的脚步也是出卖了她,试问哪家的小乞丐能有这么漂亮的躲闪?丐帮的?想想也不是!
云舒站定,目光转处,只见面前这十八人外加那个该死的小书生各个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目中却似有笑意,心念一动,忙是点头哈腰,连连拱手赔笑道:“人嘛!危难时刻总是会比往常更灵活一些!求活嘛……理解理解,方才我真的是凑巧!”
再看看这些人的神情,好吧,果然没有人相信!现下她就只觉得也是太不公平了,她已看见是些什么人在等她了,但却还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这些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瞪着她,眼睛都已红了,有的甚至已因紧张而全身发抖。若说带着仇恨吧,又不是很像,他们的神态更像是在观摩奇怪的动物。但他们也显然受到了指点,有再多的疑问都不曾开口问半个字,竟觉得是相当好的一种礼节,就连他那个最小的孙子,都挺起了胸,老老实实没有戏耍玩闹,虽然木然地站在那里却丝毫也没有逃避退缩的意思。也许他只是个孩子,所以才不知畏惧,但正因为是个孩子,竟然就能有这么坚定不移的气场,不禁又让她想起楼煜文来。
这时为首的苍颜老人突然大声叫道:“我姓项,叫项玠。”
这个名字……云舒突地面色一沉,心想:“姓项的?在她认识的人中有且只有一个姓项的,难不成他们是项寻的人!不会吧,项寻不是孤儿吗?眼前这明显是个规模不算小的家族了,上中下三代俱全呀!”一想到项寻,她的心又是一阵剧痛。期待他出现,但又害怕他出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不知如何相处吧。
小书生见她发呆,拍了拍她肩头,道:“一群人在这里等你,也未必就是坏事!搞不好是天大的好事,你也别着急忙慌的推脱。即使他们手里都握着杀人的东西……不过你们暮云庄嫁女儿不是都有嫁刀礼吗?看到这阵仗难不成还心惊了不成。”
云舒回过头,说道:“嫁刀礼?”
小书生也点了点头,庸俗的面容上,突又泛起了得意的笑容,这个表情!就是这个表情,只有项寻才会露出来的表情,只是这张脸是怎么回事?云舒慌忙去看他的眼睛,好像有点像他,但又觉得好像不全一样。正在她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想着找出更多蛛丝马迹之时,却又听他喜笑道:“为了你们家这些破规矩,我们可是把城里像样的宝刀都凑来了,刚好每人一把,不不不,不是刚好!应该说刚好缺了我一个人的,所以我就只能是现在这副打扮在这里迎你了——新娘子!”
“新!娘!子!”云舒一惊,脸突然抽紧,本能地重复,一字一字,抑扬顿挫。人虽然还是静静地站着,但脑子和心都在策马奔腾,席卷黄沙。
小书生忽然面靥微红,垂首敛眉,但口中却正色说道:“所以现在要不要承认自己的身份呢?”
云舒幽幽长叹了一声,道:“小乞丐这个身份,有什么好承认不承认的……你要办喜酒,赏我两口也行。”想要确定却有觉得不好如此轻易就确定,她的心中还是多着一份提防。这小书生微微一愕,却听她接口又道:“况且就算有好事也得看看新郎不成,万一是个不敢露脸的大蛤蟆,难不成我还上赶着去当蛤蟆老婆?”
两人相距,不及三尺,小书生垂首敛眉,目光不做半分斜视,缓缓地后退了半步。那孩子突然提着刀冲过来,刀甚至比他的人还沉重,他提着刀狂奔,姿态笨拙而可笑的,跑得太急连自己都几乎跌倒。小书生一看他颤颤巍巍竟然没倒,竟在小男孩将将要站定的时候,故意上前一步,伸出一只脚来轻轻一踩其脚尖,小男孩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但刀竟还是紧紧握在手中。
云舒一看这架势,上前一把抓住小书生的手肘,口中亦不禁脱口说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还和个小孩瞎胡闹!”语声方了,她才发现自己竟已将他认成了项寻,忙是缩回了手,转身便跑。
小书生旋身一掠,又是降在了她的面前。她本就不欲真走,不外乎是小女子的扭捏作祟。小书生长身站定,手一抚自己的脸,道:“那如果新郎官是我这个长相,你这个新娘子还准备落跑吗?”说话间,脸上的人皮面具被他缓缓揭了下来,项寻那无比熟悉的脸,久违而思念的脸,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云舒面露惊诧之意,但她心中早就料定了这是易容后的项寻,只是她又害怕是因为自己的太过想念和依赖才会认错了旁人,现在终于得到完全的肯定,只觉人生都点亮了。或许脸可以骗人,但是一个人周身散发出来的感觉,是怎么都隐瞒不住的。此时她只觉所有支撑自己走过来的倔强,都在他撕下面皮的一刻彻底崩塌了,她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一个人过,才发现遇到他哪里还能独行。一个健步冲上去便是猛地栽进了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滑落,这是惊疑的泪,也是欢喜的泪,手亦是不住捶打他的后背,颤着声音埋怨道:“大混蛋,大混蛋,为什么还要捉弄我?”捶打之后忽然又拼命抱紧了他,仿佛生怕这美梦会突然惊醒。
项寻讷讷笑道:“我想给你个惊喜……真不是为了捉弄,至少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