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舍本就因为爆炸而完全不成样子,又被狂风暴雨席卷了一番,满目疮痍,破烂不堪,可她们还是一眼就看到那个歪靠在一片黑砖瓦旁的少年。
云舒慌忙停下了脚步,驻足不前,闭上眼睛还不够又用双手将整张脸都捂住,不留一丝缝隙,仿佛呼吸到这片空气都是恐怖的。她不是怕见到尸体,但是她怕见到血肉模糊且没有脸皮的尸体。
姚觅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云舒更使劲不愿将手放下,姚觅轻哼一声,笑道:“你快瞅瞅,他没死……而且他的脸……还在!”
云舒虽说放下了双手,却依旧紧紧地闭着眼,她深信这是姚觅的恶作剧,不禁心中暗咒道:“到这个时候还能拿这个出来开玩笑,姚觅真不愧对毒娃子的花名儿。”
姚觅似乎是听到了她的暗咒,不禁胸膛起伏,满面怒容,呵斥道:“你若不睁眼,要眼珠子还有什么用?挖下来好了!”说着作势弯了弯两指,于云舒面前晃了一晃。
云舒慌忙睁开双目,她先是怒视一旁的姚觅,可眼角不禁好奇地轻瞥了眼稍远一些的男子,只是这轻轻一瞥足已惊得她说不出话来。她慌步上前了两步,离男子稍近了一些,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生怕雨雾模糊了视线。
她目光凝注着他,只见他双眉微皱,嘴唇紧闭,面上的线条棱角分明,虽沾染了泥土却还能看到俊朗的容颜。可为什么偏偏是这张脸?这个面目远比血肉模糊的脸皮还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云舒不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惊吼道:“骆千行?怎么会是你?”
可还等不及男子的回答,云舒迅速又被那深邃的眼眸吸引住了。那双眼睛,深沉、睿智而英俊,两眼距离比旁人略宽一些,两道浓眉更是英气十足,眼帘旁镶着长而黝黑的睫毛。她默默凝注着这双眼睛,心底突地荡起了一阵不安的涟漪,这张脸是骆千行没错,可是这双眼睛……骆千行的眼睛她见过,冷漠飘忽而空洞,绝没有这般清澈透亮而坚定,他一定不是骆千行,或者说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骆千行。
心中坚定了这个想法,可是她却没有说出心中的疑惑,而是愕了一愕,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身冲着姚觅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胸脯,道:“太好了……他不是千乘哥哥,你不用担心了。”
姚觅眼珠子一转,走到男子身旁,缓缓蹲下身子,凝视着同样英俊却同骆千乘截然不同的面孔,笑道:“你真的不是?”
骆千行轻哼一声,不答反问道:“看到我这张脸,你还在问这个问题。怎么?你不认得真正的骆千乘吗?”
姚觅怒而不语,只是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却偏偏眼角中透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轻笑。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笑却融入了云舒眼中。骆千行轻瞥了一眼,哼了一声后却又将目光转到了站在门旁丝毫不准备上前来的项寻身上。他双目一张,冷笑道:“连姚觅都未发现我是假的,你又是如何得知?”
项寻闻声缓缓走上前来,立于云舒身旁,微微一笑,道:“姚觅没有发现,因为她并没有真正接触过你的身体,而我却真真切切背过你,在驴车上和你相隔一拳而卧,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你身体中那比正常人还要正常的血液流动,你是个习武之人,绝不是文弱书生,更不是久卧床榻的将死之人。一个身中血绝之毒的人,如何做到这点?而你之所以能装出中了血绝之毒的样子,不能行不能动,一副瘫痪了的样子,一方面你确实有足够强大的克制力,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中被打入‘落蚕冰针’,锁住了你的七经八脉,让你想动也动不得,如此以来,你便可假装中毒。而据我所知,‘落蚕冰针’是大名鼎鼎的陆家堡陆家公子陆羽的独门暗器,无毒无伤,以冰入骨,锁人经脉让人动弹不得,却遇火而化,并不长久。如果不是陆羽就在你的周围,不时为你打入新的‘落蚕冰针’,那么就应该感谢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冰雨天气,才让你一直装到了姚觅前来。”
骆千行眼珠一转,目光飘向远远的湖边,空洞无他,冷冷道:“我不知道什么‘落蚕冰针’,也不认得什么陆羽,我只是中了毒受了伤,以为姚千山能帮我解毒,才会顶了舍弟的名头前来医治,如果知道这什么冰针遇火便可消亡,我也不费这般力气了。”
“但是!”项寻语声不但冷削,带着一股子玩笑的口吻,幽幽道:“你是骆千行吗?”
骆千行轻笑道:“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要不要试一试,我现在的这张脸皮是不是还能被你撕下来?”
项寻摆了摆手手,笑道:“人的脸,本就是能够随着心情和环境而变化的面具。身份越尊贵,地位越高的人,这副面具就越让人看不清猜不透。你脸上的这层皮完美地隐藏着你心中的秘密,所以虚假不了。相反,我和云舒路上遇到的那个骆千行,虽然看起来和你一样,却偏偏一点都不一样。一个贪图我的识路好马的人,一个贪恋世间俗物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生命有丝毫危险的。所以如果我没猜错,他顶了你的脸,你顶了他的名。你不是骆家的人,你是陆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