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熟迎时雨,苍茫值小春。
每年的六七月份,都是上海的梅雨季节,也正是梅子熟了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节,江浙一带的人家总会将吃不完的杨梅,丢进大瓮里面,用酒泡起来,等到最后的杨梅都吃不到时候,打开大瓮,便可闻到一股浓郁的梅子香味随着酒味扑鼻而来。
淅沥沥的小雨,如银丝一般漫天的飘洒,落在地上润物无声。
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日本武士,插着一长一短的太刀,举着一柄上面油印着日式艺妓图的白色油纸伞,仿佛这雨天中的一粒雪花,神情肃穆庄严地走入了上海同盟会馆。
杨猛独自站在小亭里面,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武士,在一举一动间刻意营造出来的肃杀氛围,忽然对日本人骨子里的那种纯粹的浪漫武士道精神,有了进一步的莫名其妙的理解,和啼笑皆非无奈。
白色的烫金纸板书柬上面,清晰地写着‘戰書’二字。
翻开戰書,杨猛看见里面两排方方正正的繁体隶书,落款却是有些陌生的船越义熊。
隶书体和小篆体的汉字,最初是以铭刻在铜镜上的形式传入日本,这些优雅的文字符号,和铜镜上的祭祀图像或抽象图案一样,被日本人视为极其庄严、神圣乃至吉祥的象征和寓意。
这个奇怪的民族,依附着汉家的文明告别了没有文字的蛮荒时代,但在蓬勃发展之后,如今却不断地展现出一种主人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从神州大地窃取或掠夺着,他们看上的一切事物与美好。
二十六道大小不一的笔画,每一道横与竖都写得苍劲有力,能够以柔韧的笔锋,将浓淡相宜的墨汁贯穿厚厚的纸板,透露出主人手上的锋锐拳意,已经达到了入木三分的地步,再看每一处弯折的地方,都显得那么圆润自然,杨猛心里自然清楚地感受到,其人在拳术上的造诣,显然还要比自己略高一筹,难得的是,在‘戰’字的右边,那个‘戈’字尤其显得拳意纵横、风骨傲然。
“此人从东恩纳次男身上看到了我的拳术深浅,不愿凭此占据先手,故用这张精心写好的战书,来向我表明他在拳术上的造诣,此人是个纯粹的琉球古武士,而不是那些口中喊着武士道精神,干得却是军国主义的日本战争贩子!”
杨猛心里赞叹了一番,对那白衣如雪的武士点了点头,然后才依照古礼,将战书小心翼翼地双手收入怀中,“三天之后,我会准时到达日清道场,与船越先生结束这段中日民间的恩怨……”
武士双眼微微一动,显然从杨猛的眼神中看到了尊敬,于是默默地低头一躬,随后这才从跪坐的姿势一下弹起,转身撑伞,缓步从小亭内再次走进淅淅飒飒的梅雨之中。
这种真正的日式跪法,要求臀部与足跟之间不能有真正的接触,又不能距离过远,否则便视为失礼。起初是用十张纸来训练,随着臀部与足跟间的控制变强,再一张一张地将纸抽走,等到最后,留下可以自由抽走或放入一张纸的空隙时,这才算是练成真正标准的武士跪姿。
“这个船越义熊,已经深得南拳兽型的精髓,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霸气与锋芒!”
杨猛转过头,看见走到身后的王伟一脸赞叹与苦涩,知道他也从那‘戰書’二字里面,看出了船越义熊拳术中的秘密,不觉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最可怕的是,这是一个拥有了真正信仰的古武士,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王伟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亭外,只留下杨猛一人在亭内,静静地看着渐渐在梅雨中泛起的一丝丝雾气,好似云霞将自己包围……
等到杨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雾气已经烟消云散,白天的梅雨让夜间的天气清爽凉快,繁华如锦的星河另一头,一轮金黄的圆月孤独地悬挂在天边……
咕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