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你这个时候来‘岛屿’有什么事情?”
“当然是来找你聊聊的,我非常确信今天你会在店里待到很晚。”
“这是为什么?”
“昨天你和我谈过后我就一直在想,那些话是说给我的还是说给你自己的,然后就得出你也会有些混乱这一结论,加上我今天没来上班,出于担心你也会在店里直到控制住动荡的情绪。”
“我有说过自己在担心你吗?”
“是没说过,也没怎么明显表现过,但一定存在与你心里。至于为什么,是因为你现在和我说话的语气,如释重负的感觉可不会平白无故的冒出来,除了担心,我想不到别的可以拿来解释的了。”
“看来我又把自己给出卖了。话说回来,不用打开灯吗?这样我连你在什么位置都不知道。”
“就这样挺好,能让我觉得你的声音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经历了重重苦难,闯过了无数阻碍,完全不用怀疑它们的真实性。”
我也有和他类似的感受,这种情况下每一句对话都像是亲切的召唤,近在身边却又无处寻觅。只不过他的理由应该还有一个,不想让我看到他此时的面容。如果没有猜错,那张脸应该非常苍白,眼睛中密布的血丝证明着他昨晚彻夜未眠,还有就是嘴角上若有若无的苦笑。
“那就说说你想和我聊什么吧。”
“也没什么,只是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想找人一起浪费时间,而你是我唯一的选择。”
“怎么感觉我成了一个你想起来就把玩一下的工艺品了?”
“差不多吧,无论长相还是别的什么,你都可以算作是独一无二。”
“这个夸奖怎么听来一点都没有开心的感觉呢?既然你找不到话题,那我可以说几个你不是特别愿意提及的问题么?你可以拒绝。但机会只有一次。”
“尽管问吧,我没有什么不愿提及的,当然也包括她。”
他能这么说我很开心,代表了他已经不太在意楚夕沫的离去,但同时也让我非常不安,最后那句“当然也包括她”仍旧没有拜托萧索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并不是真正想开了,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你和夕沫她是什么关系?”
“从她的角度来看是兄妹关系,从我的角度呢。只不过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因为偶然间的相遇,产生了偶然间的相伴,最后则是必然的相离。”
“你会因为一个普通朋友而露出昨天那般的表情吗?”
“我不是说过么。悲伤不是因为她的离开,而是因为我没有阻止她的离去,以前读到过这样一句话: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身边的人濒临死去,而你却没有丝毫的办法来救赎他。现在我认为应该将最后一句改成‘而你却没有想过要去救赎他’。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放任别人的自由是对别人的信任,这一次我发现自己错了,放任自由有时候会招来更多的痛苦。偶尔询问一下、参与一下,或许就能避免许多悲剧的发生。”
“老实说,你的观点我也不赞同,人生最大的痛苦是活着却和死了一样,还要见证更多和自己同样的死亡。这个想法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吧,不过仔细想想就明白了,活人看死人有的是同情和悲哀,死人看死人则是淡然和共鸣,哪个更痛苦就不用我多做解释了吧?”
“很特别的想法,也很正确,那你说我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亦或是半死不活的人?”
“都不是,你现在的状态是明明活着,却偏要让自己变成私人,好不容易成了半死不活的,你又开始抱怨没来得及做一些事情。总之,你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哪一方厉害你就向着哪。”
“好生动的描述,我完全找不到可以不充的地方。”
“过奖了。下一个问题,你现在决定好要怎么做了吗?”
“嗯,算是做好了吧。”
“是准备离开‘岛屿’,离开夕城了,对吗?”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大概是听出了我话语中的一抹凄怨,所以才不想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这是一种温柔的表现,可以给我更多的空间去沉淀,这也是一种残忍的表现,没有比默认更让人无言以对的事情了。我不能怪他做的这个决定,本身他就不属于夕城,不属于“岛屿”,更不可能属于我,况且在很远的一处土地上还有更值得他陪伴的人,要说我为什么如此轻易的认输,原因只有一个:我和楚夕沫都是短暂的,我选择了来去都顺其自然,而她选择了成为慕轻含脑海中永不消失的过去式。
“昨晚你离开后我就不停筛选着一个合适的决定。楚夕沫是一个歌者,所以我一开始企图用自己的歌声为她祭奠,结果却换来了无数凶狠的大浪;我是一个作家,所以接着我又试图通过文字描写她真实的一生,结果却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着,不让我将她的故事整合。思考了许久,我终于找到了原因所在,因为我还在夕城,因为我还没有将她的身影从鲜活变成平静,因为我还没有认同她的离去,所以如果我想摆脱出来,就必须要坦然面对现实,而现实的所在之地不是夕城,这里有的只是些可笑、可悲的回忆,以及本不该出现的相遇。”
“那……你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如果我回来就意味着有了足够的资格为夕沫送行,如果我补回来则意味着在最后的刹那我还是选择了逃避。很多时候我会想,是夕城选择了我,作为一段荒唐言情剧的主角;还是我选择了夕城,作为上演悲欢离合的破败舞台。如今看来,被选择的不仅有我,有夕沫,还有你以及整个夕城,大家都是无辜的受害者,被牵扯到肆虐的漩涡中,想停止这一切,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堵住漩涡的中心,我不过最为合适罢了。”
“我……我希望你能回来!”
大胆地喊出了这句话,我也有些奇怪是什么原因促使心中的期待和依赖膨胀到这种地步,恐怕在除我和慕轻含外的所有人眼中,都会将此看作是真情的表白。
他没有回应,甚至连刚才还传来的低沉呼吸也听不到了,匆忙打开灯,他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最后那句话是否准确地传达了,也不知道会在他的心里造成什么影响,唯一知道的,就是看到他辞职信的同时,久违的失落感弥漫开来……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夕城的我并不知道,也许是在昨夜聊完之后,也许是在晨曦刚露之时。他在辞职信的最后写过这样一段话:“我离开了这座伤感的城市,去到了她所在的陌生城市,一路带着遗憾,装着自责,知道离开的理由,却不知道去往的目的。等待我的是什么,我等待的是什么,没有人曾告知,只想就这样魂不守舍地往前走,也许就在不远处我的一切都将豁然开朗。我把你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你是否会难过?不过你要相信,只有这样我才能感受到从彼方传来的呼唤,才能在某一天重新拾起抛下的种种,所以,等着,我就会再次回到这里。”
我很感谢他能一早就明白我的心情,但也有些怨恨的情绪,在不知道结果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拥有缥缈的希望,相信与不相信,一字之差就能带来许多意料之外的变化,相信了又失望了,我该如何排解掉对他的愤怒?不相信又实现了,我又该如何忽略掉对他的歉然?
许多时候我都在感慨命运的无常,因为过去而抛弃了自我,又因为现在开始塑造崭新的自我,在这样一个过程中,我早已分不清什么是至关重要,什么是无足轻重。失去前意识到心中的不舍,却发现已经错过了最佳的珍惜时间,然后在孤身一个人时暗叹自己的愚昧,这或许就是我现在的生活,在凌乱中奢望着,奢望后又更加凌乱。
等待,他给我的唯一选择,只是不清楚等待的是他微笑着归来,还是看着他颓废地再次囚禁自己,也或者我等来的只是他的一句抱歉外加一句再见。无论如何,我都只能听从他的建议,因为,终究还是要看清,开端和结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