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只回来歇了一个月,把手头要紧的政务理了理,便又出征去了。
天下既未定,天子四处出征也是应该的。
郭圣通笑着送走了他,心头纵有些许怅然不舍,但想想如今所拥有的,便又觉得心满意足了。
她守着刘疆和刘辅,慢慢看着手中的帛书,等着前方的军报。
汉室也不是无往不利的,偶尔也会遇着些挫折。
贲休以兰陵城降,还不等盖延和庞萌获城,便又被董宪夺了回去。
刘疆跟着邓禹念书,自然不单只学经史子集,也得听朝政军务。
回来了见郭圣通捧着军报叹气,还像模像样地安慰郭圣通:“母后,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不要上火。”
刘辅鹦鹉学舌,却话说不明白,含含糊糊的学了个音,弄得满殿哄笑。
刘秀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自是不会为这点事灰心。
但郭圣通还是把儿子们的心意写进了书信里告诉他,她想他知道不管前面是一帆风顺还是波折重重,要记着连儿子们都知道宠辱不惊呢。
刘秀很快回了信来,字里行字皆是喜悦和自豪。
母亲私下里和郭圣通说,也不怪刘秀这么高兴。
打下了万里河山,能有个青出于蓝的继承者,怎么能不叫人欣慰?
郭圣通点头。
汉家制度,从来都是嫡长子即位,可若是长子不贤不良怎能服人?免不了兄弟相争骨肉相残。
现如今,她只盼着辅儿愚钝憨厚些了,或是如刘秀所愿做个贤王辅佐疆儿,或是如她所愿做个福王只管潇洒自在。
这样,她的两个儿子都得着了最好的结局,再好不过了。
景帝只有梁王一个兄弟,可最后结局到底不太好。
她不要她的儿子们被皇权这个巨兽吞噬了心智,只盼着他们永远相亲相爱。
毕竟,到最后谁都逃不过一把黄土盖脸。
何苦要到了地底下才失悔莫及呢?
为此,她自刘辅一落地便有意拉开他和他哥哥的距离,不敢过分溺爱他。
现下还是兄弟,将来却就是君臣了。
景帝和梁王闹成那样,窦后要负上一多半的责任。
偏心太过,怎么不叫人生出不该有的奢望来?
她想如今狠心,总好过将来痛绝心肠。
母亲并不评定她这么做的对错,只长长叹了口气,抱起脚边的猎犬阿寿问刘辅:“阿寿给你好不好?它和阿宝是兄妹俩呢。”
刘辅眼睛一下就亮了,但很快还是摇头:“祖母的,祖母的,不要。”
母亲逗他:“那可不能反悔啊。”
刘辅把目光艰难地从阿寿身上挪开,坚定地点头。
母亲放下阿寿抱过刘辅,一面拍他的背一面嘴里呢喃:“好孩子,好孩子,这么点就知道孝顺外祖母。”
郭圣通也高兴,孩子自小心正将来想走偏路也难。
只是又觉得太委屈孩子了,见天便叫人去白虎殿问。
问到后头,掌事的就差把龙山猎犬供起来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在十月有了准信。
掌事的喜的不行,忙把母犬挪到他屋里,日夜看管着。
猫三狗四,顺利的话明年三月初便能抱来刚满月的小狗了。
郭圣通问刘辅高不高兴?
他小脸激动的通红,握着小拳头连连点头。
等刘疆晚上回来后,他拉着哥哥的手高高兴兴地告诉他:“我也有狗狗了。”
刘疆愣了愣,而后情绪明显低落起来。
郭圣通等刘辅喜滋滋地去睡下后,把刘疆留下说话。
刘疆四岁多了,坐在那里实在是大孩子样子了。
她又是感慨又是欣慰,总觉得他还是刚生出来不大点的样子呢。
“弟弟要养狗了,你是不是有些后悔没更大方点?”
刘疆望望她,没有说话,抿嘴点了点头。
她招手叫他上前来。
他有些犹豫。
他自觉男子汉大丈夫,早不屑于像弟弟那样还跟母亲撒娇撒痴。
可现下又确实有些难受,他想了想到底还是上前去了。
郭圣通才不管这些,等他一上来就一把抱过他,亲亲热热地搂着他。
“好孩子,你没错,也不是小气。”
刘疆仰起脸来看她。
她继续说:“弟弟是这世上除开父皇母后和你最亲的人了,你自然得疼他,旁人欺负他还得替他出头。
同样的道理,弟弟也得待你好,体谅你心疼你。
若不然,我们疆儿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是会疼的。
所以,你也不要后悔没把阿宝大方地让给弟弟玩。
你要高兴弟弟记得阿宝是你的,他虽然也喜欢但也没有死活非要你让给他。
他如今高兴,一部分是为了小狗,还有一部分也是为了以后不必再叫你为难了。”
人生在世,总会受委屈,可若叫你受委屈的是你至亲至爱的人,时日一长,心就冻硬了,再也化不开了。
刘疆也是孩子,也有自己的私心,也有自己的爱物。
没有道理要求他把阿宝让出来才是疼爱弟弟。
她更希望他看到的是他的付出是有回报的,父母爱他,弟弟也爱他。
唯有这样,兄弟才能一直友爱彼此,这样将来她不在了,她也能放心。
刘疆听了她这一大通话,那点小拧巴早化没了。
晚间梳洗时,她听羽年说太子带着阿宝偷偷去了刘辅殿里睡。
她笑,“装没发现就都装像点,他聪明的很呢。”
羽年落下床帐请她就寝,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静谧潮水般地漫上来,将人淹没。
她忍不住想起了她的枕边人。
这会他睡了吗?
胃口一向又好不好?
他这会该是还在舒县吧。
阴丽华的夫君马成军功在身,被拜为了扬武将军,独当一面率军伐李宪。
九月时,将其困于舒县。
刘秀那会便自寿春出发去了舒县。
她心里打算好了明天起来后写信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后,闭上眼放空思绪睡去。
去信后又用上了五六天才得着回信,他在信里颇为为难地说只怕得年下才能回来。
她也不失望,回信说孩子们都好,叫他不必担心。
可没成想又过了两三天,羽年忽地急匆匆跑进来说是圣驾还京了。
她又惊又喜,等着夜里歇下后才嗔怪他说他骗她。
他抱紧她,只是笑。
翌日早起后,他忽地提议道:“我再走,你跟着一道走吧。”
她只欣然了一瞬间:“那辅儿和疆儿呢?”
“疆儿都大孩子了,辅儿也一岁多了,让岳母进宫来带着就是。”
这么一说好像也不是不行,白日里刘疆都跟着邓禹念书,母亲只用看着刘辅就是。
最重要的是,母亲一向爱这两个外孙爱的不行,若是让她知道能进宫来陪他们住上好一阵子,只怕是再愿意不过的。
于是,十一月丙申日这天,帝后一起出了洛阳城。
行军路上,衣食住行上自然比不得在宫里。
但郭圣通一句都没有抱怨过。
他是帝,她是后,同甘共苦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很想念孩子们。
建义大将军朱祐率军围秦丰于黎丘后,他们也于腊月到了黎丘。
期间,又传来征西大将军冯异大破公孙述将程焉于陈仓的捷报。
这年新年,到底没来得及回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