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时,下起了雨。
那雨起初小的像雾,落在屋檐树梢上,像层薄纱披下来。
铅灰色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寒月繁星,万籁俱寂的天地间黑魆魆。
燥热的夜风吹斜了雨雾,千万缕细线卷成一股轻烟。
它刮过满塘亭亭玉立的荷花,悄然点亮叠绿椭圆的荷叶,裹走荷花的清香。
它浮过葡萄架,冲走它一日的灰尘后继续悠然向前。
拂到温明殿的窗棂时,蒙蒙细雨已然下大。
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飞鸿纹瓦当上,好似低眉顺眼的琴女正徐徐拨动琴弦。
氤氲开的湿气中流散开幽微的光影,潺潺雨流顺着瓦槽淌下来,打在白玉台阶上。
郭圣通被渴醒后,睡的软绵绵的身子没有半点力气,连叫人递水都张不开嘴来。
她艰难地把刘秀搭在她身上的手推开,心下腹诽这人怎么能大夏天的跟火炉一样?
还不自觉,天天死贴着她。
她十分肯定,她渴醒都是他害的。
她迷迷糊糊地听了一会雨声后,终于认输了。
渴,实在是渴,她现在就像一条被浪卷上来搁浅的鱼,再喝不到水就要窒息了。
她掀开帐幔,趿拉着丝履头重脚轻地下了地。
淅沥沥的雨声敲开窗棂,把昏暗的天色倾进来,只留了一盏灯的殿中光线幽暗,郭圣通试探着刚往前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
“嗯?”
是刘秀。
她没有回头,只轻声道:“吵醒你了啊?我倒杯水喝,你继续睡吧。”
“回来——”
“我喝水了就回来。”她以为他没听清。
他霍然坐起身来,赤脚下了地把她按回榻上。
“乖乖坐着,一会又被绊倒了。”
他很快就倒了水回来,递过来要郭圣通就着他的手喝。
她伸手要拿杯,他不肯:“快喝。”
她还要再说什么,他就把杯子往前递到了她的唇边。
好吧,喝就喝。
她只是不习惯这么亲密。
这么说好像有些奇怪,因为更亲密无间的事他们之间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但她就是觉得这样更不好意思。
连喝了三杯水后,郭圣通终于从干涸中缓了过来。
她踢掉脚上的丝履,拉过被躺下。
刘秀就近放下玉杯和铜水壶后,蹲下来把她的丝履摆正。
他做的太自然,自然到让她的心又紧了紧。
她咬着唇闭上双眼,听着他撩开帐幔上榻。
轰然雷鸣中,雨大了起来。
风声狂躁,滂沱大雨肆意冲涮着天地间,庭中的树木在撕扯中发出声声怒吼。
她缩在被中,被这聒噪的暴雨弄得有些烦躁。
她听见身边的人笑了笑。
那笑声很低,本该被这磅礴的雨声湮没的,但不知怎地竟清晰地落到了她耳里。
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那笑意在他眼角眉梢间流淌的样子。
可是,他笑什么呢?
刘秀似乎听到了她心中所想,一面伸手揽她入怀,一面低声道:“打雷而已,别怕。”
谁怕了?
她明明是烦躁这暴雨打扰她睡觉好吗?
“热。”她伸手推他。
他笑笑,搂得更紧了,“夜里会冷,你又喜欢踢被。”
踢被?
她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踢过被?